他放下書,后仰著看向床的方向。是端午醒了,正拿小肉手揉著眼睛、往天上蹬腿,想翻身的樣子,但被她哥提前放在床邊緣的豬頭抱枕擋了回來,折騰了一會兒,沒勁了,一屁股又砸回了床上。
林崢見陳里被驚動似的從毯子下往外鉆,立刻沖到床邊,掐著張嘴欲鬧的端午的兩腋把她提了起來。他手眼并用,一邊托著她的小屁股順她的背,一邊提著心關注著陳里有沒有醒來,好在陳里好像只是想把下半張臉露出來透氣,仍然睡得安穩,只是露出了之前被草莓毯子遮住的鼻子下巴。
端午被抱起來哄,乖乖扒著林崢,手指捏著他的校服T恤,腦袋也很親近似的搭在他肩膀上,拿軟乎乎的臉頰肉蹭他臉頰。
林崢低頭,就看見一顆耷拉著幾綹黃毛的小后腦勺晃了兩下,被萌得發暈,想把小家伙送到廚房里張阿姨手上的念頭也消失了,干脆抱著小孩兒坐到床邊,圈著白粽子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
可是!正常人的床!怎麼會!這麼軟!
他屁股一沾床單就覺出不好,想起身卻不留神一腳踩上了地上的校服褲子。騰不出手拄著身體,他重心不穩地往后倒,一陣天旋地轉,連人帶粽子砸進了床墊里,腦袋正摔到一個軟乎乎的物體上。
他僵硬地一點點轉頭,鼻尖正好蹭上了陳里的下巴尖,被他偏燙的、濕潤的氣息掃過額頭,帶了一陣麻麻癢癢的觸感——陳里依然毫無所覺,在夢中伸手摸了摸林崢的頭發,熟稔地替他順了順毛。
林崢枕著綠色的胖恐龍,懷抱軟乎乎的妹妹和滾燙的陳里緊挨著躺在一起,一瞬間生出舒服得不想起身的感覺。
他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麼非起身不可的理由,竟也在窗外呼呼的風聲中覺出了困意,放任自己眼皮沉沉地睡去了。
沒過一會兒,無人在意的周卷終于吭哧吭哧從林崢身上翻到了兩人中間,一手揪一個哥哥的衣擺、啃起了胖恐龍的尾巴,很快又按時來給她喂奶的張姨悄悄抱出了房間。
房門重新合上,臥室里一片昏暗,兩個男孩挨著睡成一團,分享一條印滿草莓貓咪毯子。風雨聲把他們綿長的呼吸聲也蓋過,門縫里傳入一陣沒心沒肺的笑聲和小嬰兒被逗哭的嗚嗚聲,夾雜著女人嗔怪的輕哄。陳里似有所感,下意識輕拍身側人的后背,林崢在夢中意識到身處異地,這一覺卻仍然香甜,甚至睡到了傍晚。
當然,如果不是被毫不留情地捏著臉頰弄醒了,林崢覺得自己在陳里家睡到第二天天亮也不成問題。
“腫麼……啊,你醒啦,”林崢沒有起床氣,醒了就欣然和陳里打招呼,困意未消,眨眼頻率也慢了許多,說完就等回答似的,帶著滿眼困倦的水光安靜地看著陳里。
陳里是惦記著妹妹睡在身邊才掙扎著醒過來的,沒想到一睜眼,妹妹找不著了、床上倒多了好大一個林崢,把腦袋塞他臂彎里睡得正香。他頂著一腦門官司把人揪起來,亟待興師問罪,這家伙此刻卻一臉純良地翹著幾縷頭發窩在抱枕堆里,臉頰肉還捏在自己手里也不急著搶回來,小狗崽似的乖巧,他那些硬邦邦的話就硬是堵在胸腔里說不出來了。
但他想起夢里火爐般的觸感,還是沒忍住用膝蓋把他往邊上頂頂,問林崢:“你怎麼在這?端午呢?”
“我……來給你送數學作業啊,端午……不在這!”林崢四處一看,摸了個空,夢游似的把幾個抱枕一一翻過來看了看臉,沒找到小孩兒,一愣,立刻大驚失色地滾下床去,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察看。
見林崢反應,意識到是張阿姨把端午抱去喂奶了的陳里:“……”
唉,傻得很。他心想。
林崢扒拉一通一無所獲,哭喪著臉:“怎麼找不到了?我閉眼前還在床上呢……”說完抬起頭哭唧唧看向陳里:“我把妹妹弄丟了……”
陳里覺得自己從那雙清凌凌的眼睛里讀出了“你不給我找回來我就哭給你看”的委屈,有一瞬間林崢簡直和每天早晨等在自己床邊的毛毛重疊在了一起。
“應該是阿姨抱她出去了。”他移開視線,收回想擼擼狗頭的手。
林崢聞言才敢松一口氣,拍拍膝蓋起身,沒想到陳里視線隨他動作移動,頓時話鋒一轉,聽聲音還像大為不滿:“你怎麼不脫褲子?你不脫褲子還敢上我床!”
林崢一愣:“啊?脫褲子不好吧?”
“……靠,滾蛋。”陳里看著他身上那條沾了一天灰塵和雨水的校褲,果斷抽出身后的猴子抱枕把林崢砸了出去。
那只砸到林崢臉上的猴子抱枕兩條胳膊很長,林崢把它們一左一右繞到身前系了個蝴蝶結,剛好能把它一整只馱在身上,招搖過市地經過客廳,引起了半小時前下了班回來、正跟親外甥章澤一起打游戲的周何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