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肩背單薄,身姿挺拔,清冷冷站著,像一株雪中翠竹。
葉容栩抬頭,果然看見他那張沉悶無趣,永遠像有人欠他八百萬似的……還算有點好看的臉。
好吧,就算再不喜歡秦朝焰,葉容栩也不得不承認,這家伙長得其實很好看。
可能是有些清瘦的緣故,他下頜線條像工筆勾勒出利落,眉眼偏冷,眼珠黑白分明,黑的部分像未暈染的墨滴在紙上,看人時,幽深又冷,令人莫名有幾分不自在。
若是他再成熟些,兇厲些,或者身份貴重些,可能會令人不敢直視。
葉容栩此刻倒只覺得他太高了,努力向后仰起脖頸,也看不到他全部神情,干脆生氣坐直,問:“你又來干什麼?”
秦朝焰俯身,干凈的氣息籠罩下來。
葉容栩皺眉,不自在地控制輪椅后退,剛要斥責,下一刻,對方伸手按停他輪椅的電動鍵。
葉容栩:“……”更生氣了。
秦朝焰剎住他的輪椅,才低聲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撞你,對不起。”
他聲音很低,姿態也低,說完便抿緊唇,微垂眼瞼,像等待審判。
葉容栩一聽他提這事,就想起之前在醫院受的罪,以及好不容易有點感覺卻又死寂沉沉的腿,心中更加氣悶,橫起漂亮的眉眼,瞪他:“什麼撞?難道不是你推的?”
他當時沒看清人,只感覺輪椅被誰推了一下,人就摔倒了。后來秦景榮去醫院看他,才聽對方說是秦朝焰推的,沒多久秦景旭也打電話給他,替秦朝焰道歉。
葉容栩沒懷疑,畢竟他第一次在秦家見到秦朝焰時,就被對方推過。
他知道,秦朝焰一直不喜歡他。
秦朝焰并不知道秦景榮跟葉容栩說過什麼,見他這麼說,以為是故意為難。
他抿緊唇,漆黑的眼珠不動,半晌緩緩開口:“那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消氣?”
葉容栩覺得這人很沒道理,自己被他推倒,在醫院住了三天,沒找他算賬,他還非要湊上來,讓自己這個受害者說一句“原諒”,簡直過分。
“怎麼樣都不原諒,讓開。”他木著臉,不高興道。
秦朝焰沉了沉眸,緩緩讓開路,卻在他控制輪椅離開時,又默默跟上。
見葉容栩不耐回頭,他低聲說:“讓我做什麼都行。”
葉容栩不想讓他跟,干脆道:“那你就站在這里不許動,等我原諒了,會讓人來告訴你。”
秦朝焰定定看著他,半晌后說:“好。”
葉容栩見他這麼輕易就同意,有些不相信,試著轉動輪椅,離開一小段路后,又狐疑轉頭。
秦朝焰按他說的站在原地,身影修長,像青松翠竹,屹立不動。
葉容栩見他沒跟過來,就放心了,轉頭回別墅。
他不覺得秦朝焰會真的一直站在那不動,那不是傻嗎?
不過進了大廳,他還是對迎面走來的傭人說:“你去讓秦朝焰回去。”
正好林姣姣端著他的藥膳出來,他說完這句,就轉動輪椅過去。
秦景榮偷聽到對話,到別墅外看一眼,見秦朝焰站在露天泳池旁,像被罰站似的,身姿筆直,很快猜到什麼,
等葉容栩走遠,他忙攔住傭人,笑得和善:“你忙吧,我去跟堂哥說一聲就行。”
傭人知道他是秦家二房的獨子、葉容栩未婚夫的堂弟,便沒多想,加上自己手頭的事也緊,忙感謝道:“那就麻煩您了,我先去采購。
”
“不麻煩,不麻煩,你忙。”秦景榮笑瞇瞇揮手。
等傭人走后,他又看一眼站在太陽下的秦朝焰,輕嗤一聲,拿起一杯香檳,轉頭去與幾名熟識的富二代聊天。
秦朝焰一直站在太陽下,今天的陽光不算烈,但站久了,也會熱得難受。尤其他還要維持筆直的姿勢,不屈膝,也不能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中午到下午,雙腿的酸痛也從輕微變成嚴重。他早上沒吃飯,到下午兩三點,眼前已經有些晃花。
對他來說,這其實不算難熬。雖然是秦家私生子,但他一直和章蕓生活在江城最臟亂差的城中村,生活從不輕松寬裕。
為了賺學費,他曾去碼頭幫人搬貨。為多省點錢,他經常不吃早飯,哪怕餓得眼花,雙腿打顫,也得把貨搬完。
后來知道自己是秦啟江的私生子,他也沒用過秦家的錢,直到章蕓重病,祈求他去找秦啟江拿醫藥費,他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章蕓不是個負責任的母親,但也給他飯吃,把他養大,他無法看著她病死。
可拿了錢,就再也直不起腰,何況他還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秦朝焰閉緊眼,只覺此刻站得再直,身影也是彎的。
傍晚,天空下起驟雨。
秦朝焰渾身濕透,仍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葉容栩好像忘記他了,又或許,這才是對方的懲罰。
他雙腿麻木,抿唇嘗了些雨水,可能餓過頭了,竟覺得甘甜,饑餓感也緩解不少。
遲遲沒人來告訴他可以走,他不知要站什麼時候,才能聽到那句“原諒”,然后去向秦啟江交差。
那樣章蕓在醫院里能好過些,他也能拿回被秦啟江扣押的身份證,去參加高考報名。
天色漸暗,別墅的燈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