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吧,明昭小的時候一心想做的是建筑師,但他現在是一名心理醫生,你覺得是為了誰呢明暄?”
就像一記重錘,沉重地砸在了明暄的頭上,他十數年的幸福生活如同一塊巨大的玻璃墻,嘭地一聲,散落成無數的玻璃渣,露出了藏匿其中的,巨大的囚籠。
怪不得明昭總是問他最近有沒有不開心,怪不得明昭總對他說開心就好。
他的自由、他的平和生活,都有別人替你支付了代價。
明暄被奶奶握在手心的那只鮮血淋漓的手不可遏制地顫抖。
“弄疼了嗎暄暄?”奶奶蹙眉抬眼看他,“不疼啊,乖,奶奶給你吹吹。”
涼風吹在發疼的手心,奶奶滿是皺紋的手在他的手指上摩挲。
明暄紅著眼,死死盯著面前的明成睿。
有淚滑下。
“媽,我來吧。”明成睿從奶奶手中接過沾了碘伏的棉簽,“我晚點帶明暄回我那里,您去幫他收拾一下東西,可以嗎?”
“帶暄暄去你那?”
“馬上五一了,學校有假期。”明成睿輕輕笑了笑,“我和娉婷這麼多年一直忙著沒怎麼和他說過話,這會兒也該好好聊聊了。”
“你不要因為暄暄是……”奶奶抿著唇,始終吐不出“同性戀”這三個字,她頓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別學那種動不動就打孩子的爸。”
明成睿莞爾:“當然。”
奶奶起身上樓,握著扶梯時,擔憂地轉過了頭。
明成睿半蹲在明暄身前,一只手拿著棉簽,另一只手捧著明暄受傷的那只手,看上去是個盡職盡責的父親。
她沒再有什麼顧慮,嘆了口氣,去往了二樓明暄的房間里。
明成睿倒真像個好父親一般,一根一根換著棉簽沾碘伏,很輕地捈在明暄的手心上。
“就剩我們兩個了,所以娉婷跟你說了什麼?”
樂娉婷的話言猶在耳。
明暄猛地握緊了拳,棉簽戳進手心,被硬生生地掰斷。
他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你讓媽媽用命威脅,就為了讓我分手?”
“她是這麼說的嗎?”明成睿耐心地掰開明暄的手指,臉上帶著很輕的笑意,“放松點,你的手還要用來畫畫。”
“我怎麼可能舍得讓娉婷去死,我多愛她啊。”他說,“看來是娉婷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只是說,娉婷需要為你的錯誤承擔代價。”
明暄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蹲在他面前的這個佛口蛇心的人,怎麼可以這麼毫無芥蒂地說出“我愛她”這三個字的?
于他而言,愛是什麼?
是渾身赤紅的傷疤。
這是愛的證明嗎?
明暄怔怔地看他:“我只是談了個戀愛,我有什麼錯?”
手心的創口被粗糙的棉簽狠狠壓了下去,疼痛感涌遍全身。
明成睿抓著他的手,不讓他抽離,手下的動作卻加重,直到看見明暄咬著唇,額頭冒出冷汗。
“文雅匯報工作那天,旁聽會議的人不止我一個。”明成睿松開手中的棉簽,從醫藥箱里拿出一卷繃帶,細心地替他纏上,“你以為沒人知道你是我兒子嗎?你太低估信息時代了明暄,明總的兒子是同性戀這個事情,已經在我的合作商那邊傳遍了,只花了不到一天。”
“你自己想想,你有什麼錯?”他給繃帶系上漂亮的結,起身,“你被你爺爺奶奶接過來養大,你要不要猜猜是誰在為你犧牲?”
瞧著明暄眼底的恍惚的錯愕,溫潤如玉的男人斂了眼眸,笑著整理著茶幾臺面和醫藥箱。
“哦對了明暄,你那個男朋友叫什麼來著,祁隨之對吧?”
明暄猛地抬眼,就像一匹受了傷的幼狼,狠狠地盯著面前的人。
“別這麼看我,我暫時不會把他怎麼樣。”明成睿愛憐地摸了摸明暄的頭發,“只是想告訴你,我在查他的時候查到了一件事兒。”
“五一澳門的那場比賽,祁隨之打算比完這一場,放棄他的夢想跟你好好談戀愛,你瞧瞧你,多會麻煩別人啊。”
在前面一個又一個的鋪墊下,明成睿這句漫不經心中帶了些悲天憫人的話語徹底擊碎了明暄的心理防線,像一把散著寒芒的利刃,硬生生地割破了他的心口。
明暄偏過臉,看著雨勢停歇的窗外,空中亮起了一抹淡色的彩虹。
天晴了。
“你騙我。”明暄小聲地說,“你在騙我。”
“去把娉婷叫出來吧。”明成睿沒有回答他這句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雨停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瞧著明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明成睿像一個對待熊孩子耐心十足的父親:“你可以在家慢慢考慮,只要結果讓我滿意,我可以等。”
明暄如同行尸一般,從客廳到畫室的短短一段距離,他的每一步都跨得艱難。
他們是被司機送去B市的。
那一幢遺世獨立的別墅內,幾乎沒有任何的隔斷,每一個轉角處都有著閃爍紅光的攝像頭,像蹲伏在草叢中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
“中午想吃些什麼?”明成睿脫下外套掛好,“耽擱的有些晚了,都錯過了飯點。
”
他走進廚房:“娉婷想吃意面嗎?”
樂娉婷坐在沙發上很淡地點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