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斯琦把指尖的那個睫毛舉到他眼前,喬奉天湊過去看,“這根好長。”
“你以為非常態,對別人而言都是常態。你一點兒都不貪得無厭。”
喬奉天笑,“你知道我打算求什麼嗎麼你就說的這麼肯定?”
“我知道。”鄭斯琦溫柔又篤定道。
“我最貪得無厭最想求的一個,就是你能一輩子喜歡我,說情話說到老,學會大部分家務別那麼懶,還不跟我吵架不給我甩臉子對我永遠這麼好。”
鄭斯琦聽了一愣——是這個劇本兒麼?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見喬奉天率先破功笑起來,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剛才是信口胡咧咧。鄭斯琦把人扯過來拉近,“這話跟我說就行,不用求佛,求他沒用。”
又稀里糊涂買了兩根綢。喬奉天沒再讓鄭斯琦幫他寫,趴在石凳上,低頭提筆剛往上落了兩個墨字兒,就見鄭斯琦側頭過來瞅。喬奉天翻手一蓋,“本來就丑,你越看我寫得越丑。”
“我覺得不會啊。”鄭斯琦沉吟一刻,“擱別人那兒,你這的確叫丑的驚天地泣鬼神,擱我這兒叫可愛,懂麼。”
喬奉天忍著沒一狼毫戳過去,瞇眼道,“您說話功夫可又精進了啊,一句話罵也罵了夸也夸了,我都分不出好歹了。”
“既不是罵也不是夸。”鄭斯琦拿筆桿在他下巴上一挑,“我是陳述事實。”
倆人心照不宣地耍了回惡趣,一個寫了“喜歡他一輩子”,一個寫了“被他喜歡一輩子”,梗爛的連初中言情都不這麼寫了,加起來六十多的倆人臉不紅心不跳,照玩兒不誤。就是把綢子遞給小師傅幫系的時候,喬奉天低頭局促著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小師傅接過后果真一挑眉,上梯前往倆人身上掃了兩三眼,喬奉天尷尬的側頭捏下巴,鄭斯琦一臉的君子坦蕩蕩。
兩條綢子往樹上一系,只消一陣清風,一次恍神,就再也分不清哪根是自己的了。和千千百百條的希望愿景揉成了一處。想想才覺得把希望寄托神明真的是很不明智的想法,只一棵菩提上就有這麼多紛繁的任務,神明又怎麼顧得了世上所有人的周全。
比比天上,既是痛苦時供以宣泄的出處,老天無眼;又是幸福時能夠心安理得的借口,老天開眼。努力本身有時候不如虛妄的東西更有公信度。世論是這樣,對錯就不重要了。
鄭斯琦去牽喬奉天的手,喬奉天縮了一下就不縮了,五指穿過對方指縫與他掌心相貼。
“別驕傲,阿媽不是打不動你了,是給你唬得腦子轉不過來彎兒,沒回神呢。”
“你就這麼盼著阿姨揍得我滿地跑?”鄭斯琦失笑。
“我……就是覺得現在這個狀態挺懸的,像什麼都解決了,其實又什麼都沒解決。既不能高枕無憂的一覺睡三天,但又不會覺得睡不著了。”喬奉天往他肩上一靠,“好神奇。”
鄭斯琦沒說話,空閑的手伸過去揉他的頭頂。
“你給人寫過信麼?”喬奉天突然問他。
“幫李華給他的美國筆友托尼寫的?”
“嘖,我說真的信,貼郵票塞郵筒的那種。”喬奉天拿胳膊肘往他腰上一懟。
“沒有,想要?”
“恩。”
“好,給你寫。”
天黑山路難行,林雙玉擔心倆人的行車安全,傍晚就催鄭斯琦和喬奉天從郎溪返回了。
小五子推喬梁出來送,喬思山默不作聲地背手跟在后頭。林雙玉把絮裝進只干凈的手提編織袋兒里,又塞了兩包封了口的筍干梅菜進去。
“拿水泡一夜,擱五花肉一起蒸,瘦多的不要,柴還不香。”林雙玉把一綹落下來的頭發挽到珠箍上,“絮回去還得再曬,秋天就能蓋了,回頭我再找人搖床小的給小五子回去蓋。”
“您放的太多了。”
林雙玉抬頭瞥他,“三四個人吃吃不了?怕你別到時候好吃的回來找我要哦,我可沒曬那麼多……”林雙玉邊搖頭邊咂嘴,利索地扎緊打結,抖了抖,“在城里好好的。”
喬奉天隱約又見到了那條縫,卻不敢輕易相信它會不會又倏然合上了。
“恩。”
“早點睡。”林雙玉點點他眼下,“成天兒喪不啦唧沒點兒朝氣的樣子,跟給人捶了倆烏眼青似的,會講,會做,肉也不見長。”
“恩。”
“恩個屁恩,就會恩。”林雙玉摸兜掏出只信封,“鄭老師給你爸撂下的三千塊錢說是你給的,我信我七十多年大米飯吃狗嘴里了,來你給拿回去替我給人說個謝謝。”
喬奉天聽了沒接,沉默了幾秒把信封往回一推。
“是我給的,您收著吧。”
林雙玉一愣,隨即皺眉,“扯淡吧你就。”
“您就當是我的。”
林雙玉手一撂,側頭看一眼喬梁和喬思山,半晌才道,“城里和郎溪不一樣,我也不是一次兩次告訴你了,打不聽罵不聽,我沒轍想。橋是橋路是路,你是你他是他,阿媽話糙半輩子沒給你好臉過改也改不了,就一句話,凡事把自己摘清楚,別替別人想。”
喬奉天低頭不置可否,又抬頭沖她笑了一下。
“錢我拿了,人情在誰那兒你記著就成。”林雙玉把信封裝回兜里,來回搓了搓手,“……過年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