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了麼?”喬奉天湊近一步追問。
鄭斯琦摸了摸鼻子,眉語目笑,“抽了,蹲著抽,一個勁兒的抽,抽的嘴都麻了他老人家才歇了火兒,我是又傷嘴又傷嗓又上肺,一個星期沒說出話來。”
“就這都沒給您唬怕嘍?”
還接著義無反顧接著嗑煙嗑了二十年才舍得戒?
“沒呢。”鄭斯琦笑得更開,“要怪就怪我爸給的我黃鶴樓1916,那年頭就得賣兩千一條,可不越抽越有癮麼。”
事后給鄭寒翁腸子都悔青了一多半兒,拉著鄭斯儀嘚啵嘚啵碎碎念叨了半個月,就差沒呼天搶地飯桌上哭一嗓了。
黃鶴樓啊。
他藏了半年都舍不得抽的精品黃鶴樓啊,腦子一熱就剩一地煙嘴兒了啊。
血虧啊!
喬奉天后知后覺,聽完咂麼過味兒來,才倚著欄桿,這麼些天頭一回,笑的不能自已。
鄭斯琦手支在欄桿上,掌根抵著下巴,安安靜靜地聽他笑,看他嘴邊忍不住浮現的那彎上翹的小銀鉤。
“我原來還總以為你是那種從小到大都特別正經的好學生呢。”喬奉天笑的鼻尖浮紅,像輕掃了一層玫瑰胭脂。
“哪能啊,老鄭家上下最皮最不服管的就是我,什麼學生不該干的事兒我干全了,就高考我都考了兩次呢。”
鄭斯琦望著湖面,“每回啊,我爸那些個同事一個個見了我都跟見了孫悟空似的,都得咂麼咂麼嘴,哼哼唧唧半天說:哎你啊,你這個兒子喲,嘖嘖嘖,哎喲哎喲,一瞧就是個混世的喲。”
喬奉天接著破功。一撐額頭,回想起他頸后洗掉的那塊疑似紋身洗去的痕跡。
不能確定,但或許也是他的年少疏狂。
“那你怎麼就……就能轉了性呢。”
喬奉天好險沒說你怎麼就從個“混世魔王”活成了個疑似的“斯文敗類”。
鄭斯琦琢磨了很久。
“突然腦袋開竅了,想明白了,想明白自己一直這樣下去,想要的東西不會來,不想要的包袱也一直帶不走。”
鄭斯琦話說的異常和緩輕松,“我爸我姐一輩子自尊自強好面子,總不能走出去,真讓人在背后議論,哎,他兒子,敗類一個吧。”
有飛鳥成雙落上欄桿。
“那這樣的人生是你想要的麼?”
話題驀然變得大而闊,像劃定了一個頗深遠的隱喻。
“想不想要,是會變的,不會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做修改的。遇到坎兒了,就覺得是不想要的,順風順水了,就覺得又是自己想要的,沒那麼容易簡單概括。”
鄭斯琦十指交握,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只能保證,我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在前進,而不是躲避后退。對錯與好壞這種東西,要留給自己的墓碑。”
喬奉天一瞬間想得很私心,他莫名其妙地小小希望,希望鄭斯琦只把這些,對他一個人袒露。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吧,只有愛著彼此的靈魂與人格,愛情才能長久不負
第54章
水陰陰的天兒。鄭斯琦把車開進了鐵四局宿舍里頭,離喬奉天住的那棟還差一小截的時候,喬奉天出聲讓他停了。
“到這兒就行了,前面你不好掉頭。”
鄭斯琦踩了下剎車,瞄了瞄倒車鏡,又頭伸出窗外往后看了一眼。
“說真的你們家這兒吧,停哪兒我都不太好掉頭……”
“那你隨意吧,掉不出去我打電話叫人給你抬。”喬奉天忍住不笑。
“開玩笑。”鄭斯琦收回視線看他,頂著眼鏡樂了一下,順手打了一圈方向盤,“我這科二白學了?”
車身看看擺正,喬奉天按開安全帶,撣耳聽鄭斯琦說了一句“聞李嘉”,手下動作一頓。
“啊對不起。”喬奉天眨了下眼,轉頭,“這事兒我忘記告訴你了。”
喬奉天這才絮絮把喬梁的事故責任給鄭斯琦一一說明了,前因后續,事無巨細。可明明是件挺令人高興的好事兒,鄭斯琦卻越聽越覺出對方話里的隱著的歉意。
喬奉天低頭伸手拂了一下懷里的香石竹,“對不起,沒來得及跟你說。”
“為什麼?”
喬奉天一愣——為什麼?為什麼說“對不起”麼?
道歉是件很下意識的事情,一定要去問什麼,倒不那麼容易從容對答。
喬奉天頓了一下,“就因為……因為覺得白浪費了你的一個人情唄,就覺得讓你為難了,還得麻煩跟他解釋一通別人家的私事兒,你平常……也忙得很吧,學校那邊?”
盛開的郁金香遮住了他的半截下巴,喬奉天笑了一下;天色半明半暗,車窗外不著邊際的微風濕霧,回南的天氣,水水的潤著人。
鄭斯琦心下幾乎不可遏制的一悸。
收斂且快速到他完全意識不到那是什麼,只覺得如同一根細長發絲從心室縫隙里迅疾抽走了一般,觸感就漫漫消弭不見蹤跡了。
“幫我向鄭彧問好。”喬奉天下車輕手合了車門。
“恩,知道。”鄭斯琦扶著方向盤笑。
喬奉天背過身子抿了下嘴,猶豫了片刻,低頭嗅了嗅郁金香。
第一次收到花,正式的,一捧的,扎好的那種;吃了一頓安安靜靜的午飯,將就著睡了一場不算長的好覺,聽了一段短小的軼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