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盡量將語氣,放的和緩輕松。
“這個是腦神經損傷造成的恢復是需要時間和環境條件的,包括感官刺激這些輔助的東西……說話的話,你的哥哥也有失語或者說語言功能障礙的可能性,和我剛才說的那個同理,太專業的東西我也不多說了。”
喬奉天低頭,把主任話從頭到尾捋了捋——喬梁,三十二歲,可能以后記不得家人,說不了話,可能很長時間才能好。
多殘酷。
主任捋了捋白發,“叫你來辦公室不是說讓你知道他恢復的怎麼怎麼樣,怎麼怎麼治,這是醫生應該考慮的事情,不是家屬。何況具體術后恢復情況,要等明早放射科上班了,去做磁共振和腦部CT才看得出來。”
“我們院方的意思是,以后的工作,家屬可能會非常辛苦。你一個人照顧,肯定是不行的肯定是不夠的。你有沒有其他親戚朋友,能叫過來一起幫忙。”
喬奉天張了張嘴,“家里有阿爸阿媽,病人有個兒子,阿媽要照顧阿爸,阿爸也是身體不好,離不開人。他兒子也很小,才剛上小學。”
“哎,上次搶救室陪著那個,高高個頭戴個眼鏡。”
說的是鄭斯琦。
喬奉天摸了摸鼻梁,側頭望著那捧青翠豐盛的綠蘿,“那只是個朋友,不太熟。”
主任笑,“不太熟?我看你們挺熟。處處護著你,幫襯著你。”
停頓了會兒,主任砸了砸嘴,“也就是說你們家現在就你能挑能抗,而且你還要工作賺錢,是吧?”主任瞧著他尖細的下頜,窄窄的平肩。
“……對。”
“那建議你們請個護工,講真的,后期恢復是非常需要人力的。
病人生活不能自理,包括吃飯洗漱上廁所翻身,都是要人陪著的。你想啊,馬上這不就快入夏了,天一熱,流汗一增多,病人躺著不能動,是非常容易發生褥瘡的,這是很棘手的一個問題。而且他的腿部骨折近期也要做牽引治療,一根細鋼管打穿到腿里墜上秤砣,你看,是不是又一個不小的麻煩?”
喬奉天苦笑。
“而且,而且。”主任笑得更加溫吞,似乎欲言又止。
“您有什麼,直說就可以。”
主任弓起食指,敲敲桌面,“你的哥哥有醫保麼?”
喬奉天搖頭,“沒有,他才進市里工作,做的臨時工,沒簽長期合同,也沒有五險一金。”
“嘖,你瞧瞧,要有醫保你們能給報銷下去一半。”
這是在暗示醫藥費。喬奉天抿了口水。
倒也確實,手術費醫藥費住院費,雜七雜八林林總總都加上,絕不是個平平淡淡的小數目。醫生救人是工作天職本分,同樣是憑本事的生計手段,通知繳費,無可厚非。
喬奉天只覺慚愧,“對不起,實在對不起,繳費這事兒我記著在,我會及時繳的你們放心,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耽誤了,過段時間,過段時間我一定會把費用繳齊。”
“哎這個不急,這個不急。你們回去商量商量怎麼安排后期病人的照料問題,這個是關鍵,這個大頭一定要好好做準備,努力攻克。家屬配合的好,醫院工作才好做,病人也才能越早恢復健康,你說是吧?”
出了利南市委后門,一掏兜,才發現手機今兒早就電池耗盡關了機。打不出去沒事兒,怕重要的電話進不來。
最首先怕的就是那個劉交警有什麼案情通知。
喬奉天進了家粥店,要了份獨人的茶樹菇砂鍋粥,找老板要了一個板磚大的充電寶。匆匆忙忙開了機,信息嗡嗡嗡蹦出來一二十條。
喬奉天挑了了靠窗的拐角,動動手指,一路一目十行掃過去。
三個bluded約炮聊騷的,五個中國移動的,兩個淘寶廣告的,正經來電,只有四個杜冬的,和一個鄭斯琦的。點開看了下未接通話的來電時間,晚八點四十五,兩個小時前。
喬奉天猶豫了一下,還是打回。
鄭彧在房里寫字兒,鄭斯琦則在書架邊支了一臺單人的奶茶色絨面沙發。教案備好,不至那麼緊趕慢趕,也能再多讀幾簿書。接到喬奉天的電話時,膝上正擺著一本《朗讀者》,一位德國法官,本哈德施克林的作品。
“恩,怎麼?”
鄭斯琦接電話,倒好像不大愛說“喂”,通話姿態,始終給人準備充足的泰然印象。
“你……你給我大的電話。”你跟我說“怎麼”。
“估摸著你到醫院,想問問你情況,結果是關機。”鄭斯琦翻了一頁書,頂了下滑脫鼻梁的眼鏡。
“醒是醒了。”
鄭斯琦沒接話,等著喬奉天繼續說。
喬奉天低頭摳著桌案上一塊褐色的凹處,盯著窗外利南黛藍的夜色,“就是好像不能說話,認不得人,也不怎麼能動……”
醫學上的東西,鄭斯琦不懂,無法閉眼裝瞎強行裝懂,多做不專業的解釋,點著下巴琢磨良久,只徐徐道,“一切盡力配合醫生就好,需要幫忙的找我。”
老板娘端了個大大的托盤,托盤上放了個熱氣騰騰的原型砂鍋,喬奉天偏開身子,騰出空間讓老板娘把東西擺上桌,看托盤里還有小碟青白的酸筍的,摻了兩朵黃綠的泡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