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打哈哈的話當然不敢說,要是杜冬也就是勾著脖子搡一拳的事兒。喬奉天抿了抿嘴,原地立著,尷尬地望著他。
鄭斯琦長吐了口氣,攏了攏敞懷的外套。
一看就是匆匆穿上的,沒來得及扣。
“算了,你,人沒事兒就最好了。”鄭斯琦兩步走近,低頭打量了他一眼,緊接著翹起了嘴角,“人傷著了沒有?”
有的人說話,像林雙玉。既高昂尖銳,又直捷無畏,話里話外,要抓著愚昧與偏見不放;有的人說話像那個支教的青年,轉彎帶拐,聽著好聽,但摸不清是多險多深的底。
鄭斯琦說話,自有路數,誰都不像。
瑩白的路燈下,喬奉天看著他高高的個子,烏黑的頭發,笑起來,像是什麼都能有拿捏的頗有分寸的樣子。對誰都是笑臉迎人的人,喬奉天一直有所畏懼,因為這些人其實心思比誰都深,想的比誰都清楚,比誰都不好招惹。
但不可否認,這種人的魅力,是自內而外滿溢的。
喬奉天突然很緊張,于是自然的偏開了點視線。
他挺感動鄭斯琦能把對他擔憂付諸到精準的行動上,又在感動之余,覺麼出隱隱令他惡寒的忸怩羞澀。
“沒傷,稍微撞了一下,胳膊那里。”
“送你上醫院看看。”
“不用。”喬奉天搖頭,“真沒事,皮兒都沒破。”
鄭斯琦樂了,“傷筋動骨也不破皮兒,那可比破皮兒的要嚴重多了。”
“重不重我知道,真不疼。”喬奉天上下舉了舉胳膊,恨不能給他跳套廣播體操,“你看,一點事兒沒有。”
門衛室的小保安這時候撂了手里的保溫杯,指指鄭斯琦,沖倆人嘰里呱啦講了幾句聒噪的方言。
鄭斯琦聽得云里霧里,皺了下眉,“他說什麼?”
“他說門口不能停車,要你把車停到小區里面。”
“你們都能聽懂?”
喬奉天笑了一下,“剛開始不行,聽多就習慣了。”
喬奉天要去修手機,鄭斯琦就給他捎了一截,也順便委托他,就近給尋一處口味不錯的烘培店。
喬奉天從不吃甜品,但也給他指了一家附近口碑破好的甜品工坊。獨門獨戶,藏在條犄角旮旯的居民窄巷里,燈從櫥窗里暈出一團溫煦的暖黃,推開門,是一陣清越的風鈴脆響。
喬奉天直直立在藤椅邊上,看鄭斯琦舉個托盤,拿個塑膠夾,猶豫著要拿哪種口味的歐蕾好。頭發,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啞光金。
“……鄭老師。”
“恩?又叫我鄭老師。”
“那我叫鄭先生吧。”反正叫不出鄭斯琦。
“那你還是叫鄭老師吧。”
喬奉天抿嘴笑了,接著說,“我就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只要能答,知無不言。”鄭斯琦抽開拉盤,輕輕夾了個水果蛋撻。
第18章
“當你的想法與做法和事實相悖的時候,要怎麼繼續一件做到一半的事?”
鄭斯琦聽了一愣,緊接著說:“我以為你要問我文學上的問題呢。”
“文學……”喬奉天摸了摸鼻子,“文學我也不看啊……”
鄭斯琦笑了。他隱隱覺得,喬奉天剛才問的這句話,和呂知春有關。至于有什麼關,就猜不到了。
“你問的這個。”
“恩。”喬奉天連忙豎起耳朵聽。
“命題太大了。”
喬奉天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問得挺云里霧里,像是刻意為了規避個中細節,而劃了一個讓人為難的大范圍。
“我的意思是。
我想幫一個人,而且一直按照我認為對的步調去做,可到最后這個人說你錯了,事實根本就不是你以為你聽到那麼回事兒。”喬奉天頓了頓,“我現在既不能再推他向前,也不想就這麼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蹋……”
說的確實是呂知春。
白天,他沒再硬拖著呂知春回holy mountain,而是替他攔了一輛出租,讓他先回了魯家洼;曾姐那邊,打電話讓杜冬安慰著,讓她別急,慢慢來,先定個酒店住下。
誰都別逼誰,等等再說。
說起來,想讓呂知春回家這事兒,喬奉天知道自己無疑是始作俑者。一味猜測呂知春年少失怙,拈不清兩頭輕重,還不知道家有多重要。
可再聽他把實情一說,也覺得那個家,回與不回,沒什麼意義。但曾姐也確確實實是失子多年,如果就按呂知春的想法,讓她一個人回下塘,當沒有這個兒子,又未免太殘忍。
喬奉天糾結而心有愧疚,無論是對呂知春,還是曾姐。
“你其實,還只是對你想法不肯罷休而已吧?”
喬奉天抬頭看著鄭斯琦。
“一件事你如果真的覺得你錯了,你糾結一定是怎樣才能最大程度的彌補,而不是下一步是進是退。進是頑固,退是逃避,兩樣都沒有體現你在想法上的改變。如果不是你不肯罷休,那麼就是事情已經超出你能給予的幫助了。”
喬奉天很想點頭,的確,呂知春和他家庭的關系,已經超出他和杜冬能調解幫助的程度了。
鄭斯琦推了下眼鏡,又往托盤里夾了兩個紅豆瑪芬,“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并不讓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路是別人自己選的,他們孤注一擲也好,撞了南墻不回頭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