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就知道,呂知春敏感多思甚于他人。
“我真不是要開除你,你做的很好,我一直很滿意我就是……”
“喬哥你別為難,真的。”
呂知春來回擺了擺手,笑起來分外干凈而誠摯,“真要有什麼問題你裁就是,去其他城市我也能打工,混口飯吃挺容易的。”
“叮啷!”
呂知春的母親失手打翻了咖啡杯,滾燙的汁水潑滾向桌布下的半身裙。曾姐不由自主的“呀”了一聲。一邊靜靜聽著干著急的杜冬忙站起來替他抽開桌布,一旁的男應侍也眼明手快地上前,攙著曾姐起身,連連兩步,倒退出了卡座。
“來,您讓一讓。”
“對不起!”穩了穩搖晃的身形。
喬奉天擰眉,忙要招手示意她禁聲,但是晚了一步。
呂知春下意識地輕輕一偏頭,就不由得脊背一僵。
“九、九春……”
一眼對視罷了,她的臉上就在一瞬間浮滿了異樣的情緒。久別重逢的激動,苦覓無果的自悔自悵,被逃離躲避的一些怨怒,和那個依舊讓喬奉天看不太懂的,掩在深處的抱歉與愧疚。
種種雜糅,讓她一直端莊自持的五官,都顯得微微緊湊,且微微衰敗了。
喬奉天一時無措,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杜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瞪視著喬奉天不知說什麼好。
曾姐的鼻翼正肉眼可見的翕動且泛紅,她用力翻了下眼皮,硬是強疊出三層褶皺,來攔她不受控的眼淚。
“九春,九春。”吸了吸鼻子,想伸手去撫,“怎麼瘦成這樣了,這幾年你……”
“你怎麼在這兒?!”
呂知春下意識地閃避開來,著急一喊,聲兒都有些劈了。
“我……”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向前也不是,落回也不是。
“我不跟你回去!”
呂知春激進的反應超出了喬奉天的預想。只是還未等他消化完全此時的狀況,呂知春已經焦慮地起身抓著衣服,胡亂地推開平桌,企圖拔腿脫逃了。
“你!”喬奉天忙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去哪兒?!別走!”
杜冬也反應了過來,兩步上前往前一湊,臂一展,結結實實攔上了呂知春的去路。
“哎,先生!桌子不能踩!”
男應侍撣眼見呂知春翻身上了桌子,連忙出聲阻止。
“九春!”
“呂知春你!”
喬奉天伸手拽了個空,看他竹竿似的嶙峋身干兩步向前,跳下了地,突破了三人的團團束囿。
“奉天!追啊,去追啊!別讓他莽莽撞撞的出事兒!”杜冬見呂知春撒丫子跑了,忙推了推了喬奉天,“曾姐這兒我照應著!你快去追!”
“……好、好!”
見喬奉天也拔腿追去,曾姐像切斷了繃著的那根弦,一下子癱坐在靠椅上。她的嘴角倏而下撇,兩道法令紋立顯深重,眼淚水就順著這麼道溝溝壑壑,從眼角滾到嘴角。曾姐嗚嗚哭泣的聲音低而喑啞,既惹人皺眉,又引人心痛。
杜冬撓了撓光瓢,伸手在她微佝的背上上下撫了撫。
“曾姐……知春的事兒,您藏了點兒沒說吧?”
室外濕氣釅濃,寒風清凜。
陸揖銘的鞋跟頗高,鄭斯琦就虛扶了一下她窄小的肩膀。距離拿捏得剛好,看著紳士有禮,又不顯輕浮逾距。陸揖銘抬頭看了他一眼,彎著眼睛給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兩人各支著一柄傘。鄭斯琦推了推眼鏡,與她并排走,心里稍有些不大自在。
這個姑娘,對他的好感表現的太過明顯了。
他本以為自己年近三十五,又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這麼個看著清澹又鮮妍的標致姑娘,又是海外歸來,學業事業雙有成,再怎麼腦子里長水葫蘆也看不上他這麼個叔吧?
趕緊吃完飯,走個過場,回去交個差得了。
“鄭先生,您,話其實挺少的對吧?”陸揖銘吃飯的時候,甜甜地笑著問他。
分人,跟棗兒有說不完的話。跟你可能就不行了。
鄭斯琦挑了下眉,用指關節頂了頂鏡腿,咽了嘴里的東西,也溫和地笑了笑,“是,不太愛說,我其實,挺悶的。”
“山銳則不高。我很喜歡鄭先生您這樣的人,而且,我也喜歡小孩子,也喜歡戴眼鏡的人。”
鄭斯琦恨不能就立馬把眼鏡扔邊上的嗚嗚冒著的小噴泉里。
其他都是其次。哪怕是棗兒,都不是他一直在躑躅猶豫的因由。
鄭斯琦很害怕在一段婚姻里,找不到愛一個人的感覺。一段關系的構建,懸之又懸,半點根基都沒有,還要被囿于其中,動輒得咎,這是一件令人很不舒服的事兒。莫不如自己一個人,自在,坦蕩,也并不孤獨。
當然追其根由,這一定是他自己的原因,鄭斯琦想得很明白。只是這麼多年了,他也鬧不清他自己是為何一潭死寂,不泛漣漪。
莫不成真是個gay吧。
像喬——
喬奉天?
“呂知春你能不能不跑了!”模模糊糊聽了這麼一句。
不知哪兒來的模糊身影夾風帶雪地從鄭斯琦與陸揖銘中間橫穿而過。驚得陸揖銘兩步一湊,一下挽上了鄭斯琦的胳膊。
呂知春?
鄭斯琦偏過頭,見風雪遙遙處,有一抹薄藤色。
第16章
依喬奉天的耐力,他不大適合長跑。容易氣短胸悶,緩不過來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