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鄭斯儀看在眼里的,趨之若鶩的鶯鶯燕燕也是不在少,怎麼就還每一個能入了他鄭斯琦老人家的法眼?
性冷淡不成?還能是個gay不成?
她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初四,我一同學她妹妹回國,我給你安排著見一下。”
“哎您別。”鄭斯琦一下子站直了,“能不擅自做主嗎我親姐?”
“不能。”答得頗是蠻不講理。
“初四有事兒我不去。”
“不去我就把又偷偷摸摸抽煙的事兒告訴棗兒。”
鄭斯琦驚了,“您柯南上身啊?”
“廢話你那一身煙味兒也就糊弄棗兒年紀小,沒心沒肺聞不出來,要是你老婆還在,早一屁股給你踹搓衣板兒上跪著去了。”
“……”
鄭斯儀準備把胡蘿卜餅端上餐桌,“能成不能成,見一見,英國回來的好姑娘,學歷高,通情理,我瞅著也漂亮。”
鄭斯琦把盤子端了回來,從碗櫥里拿了瓶尖嘴口的番茄醬,瓶口沖下,對著圓餅低頭畫了幾道。
“回頭把地址發給我,人叫什麼姓什麼多大年紀,也一并告訴我。”
聽鄭斯琦松口應了,鄭斯儀的一口氣兒也就通暢了,指著餅上的那個精致笑臉不住地咂麼嘴,“你就天天拿這小把戲哄棗兒吧,你就哄吧,非哄的她風刮不得,雨打不得。”
喬奉天家里的燈泡癟了。
當時買的是鐵路四局的老小區,二手房,廁所用的還是老式的鎢絲掛扣燈。平常倒也沒什麼不方便,只是換起燈泡來頂麻煩,節能燈成了全國通用,掛口燈泡便利店里早就沒的買了。只有隔著鐵四局幾站路的一家小五金店里才有。
一進屋,先摸黑換了拖鞋,才四下摸索著,按開了客廳里所有的燈。
喬奉天買的房子,房貸還沒還完,面積也很是窄小。只是心細手勤如喬奉天,把家整理的還算處處整潔妥帖。
喬奉天好種花草,就在客廳里支了個原木色的多層花架。伺了油潤革質的龜背竹,葉片豐茂的橡皮樹,和打著橘紅碎蕊的君子蘭。綠蘿好活,就擺了十七八盆,文竹瞧著文雅,就也伺了三四株。
修枝剪葉,播陽灑水,這是喬奉天除了理發店的生意外,每天的必修課。
既是消遣,也是托付。至于是誰托付誰,一言一詞,還不能說講清楚。
喬奉天摘了圍領,往噴壺里接了點清水。擰緊了蓋子,往龜背竹的厚葉上,仔仔細細地噴灑著。心里反復浮想著曾姐的那番欲言又止似的話。
呂知春是偷跑出家的,三年前,誰都沒告訴。
曾姐說她是二婚,呂知春父親去世的頗早,于是十五歲就帶著他改了嫁。二婚的丈夫是個審計廳朝九晚五的公務員,勤勉本分,老實話少。對呂知春,雖不能說的上視如己出,但也的的確確是上了心的。
十五歲的呂知春,比之身邊的同齡人,更要敏感多思,不善言辭。人是單薄纖細,心也是玲瓏易碎,思緒繁多。曾姐說起呂知春當時的異樣時,鼻尖泛粉,手指微顫。既顯得吞吞吐吐,又情不自禁地浮出滿臉的抱歉愧疚。
“九春那個孩子,喜歡男孩子,我都知道,可他又想不開,又害怕,誰都不告訴,憋心里,就成天耷拉著張臉……”
一句簡單的陳述,不由得讓喬奉天憶起了自己當年的一番失措迷惘。
“當時,還是他繼父發現的。他繼父腦子死,不活絡,是個傳統的不能再傳統的男人了。就……就一下子鬧得一家上下雞飛狗跳……”
打也打,罵也罵。不問呂知春難不難過,害不害怕,也絲毫不在意各中因由,且當頭就是一陣雷霆暴雨似的責難與毒打。兩人試圖以最極端的方式,去扭轉一件在源頭根本上,就不具備可逆性的事。
“眼看著我們九春,越來越不愛說話,成績也越來越差,我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成天由著他后爸打……”女人談及這里,終于還是沒忍住地捂了嘴。
往后的繁瑣描述,囊概出大綱,幾乎與喬奉天的想象無異。排山倒海的打罵推波助瀾,最終將矛盾激化向頂峰。既企圖在沉默中爆發,但又憚于在沉默中滅亡,折中的抗議手段——呂知春偷了家里不多的幾千現金,溜上了南下的火車。
“我和他后爸一直在找,一直在找,一有點兒線索就抓著不放,可每回都是撲個空……喜歡男孩怎麼了,這麼多年任誰也想通了,什麼東西能比自己孩子安安生生待在身邊更重要……”
聽曾姐這麼些年馬不停蹄尋找的意思,利南是呂知春輾轉的不知第幾個城市。十六歲的少年,也就這麼在流浪中,悄無聲息的成了年。
喬奉天去廚房熱了杯牛奶,聽窗外噼里啪啦又是一陣掛炮的動響。
平心而論,喬奉天并不把呂知春的遭遇當成一件能給人生畫上背景色的故事,說穿了,充其量就是集《家有兒女》。只不過事件周期被反復拉長了,才顯得曲折而冗長了罷了。
喬奉天窩在沙發里咽了口牛奶,把外套蒙在臉上,微微合上了虛浮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