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
喬奉天一年能聽八百遍,早特麼免疫了。
時間剛過午夜。他把羽絨服的帽子往頭上一兜,打了個哈欠,額頭挨著蒙著一層水霧的冰涼玻璃窗,慢慢合上了眼皮。
等中巴晃晃悠悠開到利南,天剛破曉,喬奉天也約摸被顛出了個腦震蕩輕度。剛一下車就找了間收費公廁,在隔間里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了一通。吐得涕泗橫流,腿肚子發軟。
“嗡嗡。”
靠著公廁的洗臉池,一只手往臉上拍涼水,一只手去摸手機,“喂,冬瓜。”
“哎喲瞧你這雨打風吹的嗓子,伺候誰深喉了一晚啊?”
“去你媽的。”
喬奉天擰緊了龍頭,撥了撥劉海,沖電話那頭的杜冬狠狠啐了一口。
“哎我開玩笑你別上來就罵人啊。”冬瓜忙打哈哈,還樂不顛顛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你小子放假回家倒落個輕松,我這一人在店里忙的小陀螺似的連軸轉,給人吹頭發吹得肩周炎要犯。”
“少來啊。”喬奉天對著鏡子把微亂頭發用手捋得齊齊整整,“你陪李荔去里上陵西玩兒的時候我一人燙五人的頭你怎麼不說?就告我呂知春他媽聯系上了沒。”
冬瓜“嘖”了一嘴,“沒,哪兒那麼容易。”
“行,晚上回店里,先掛了。”
手機塞進牛仔褲的屁兜,喬奉天擦凈了臉上的水漬,掏了個口罩戴臉上。
第2章
呂知春,利南大學后門,陽光天街東頭一家理發店里的洗頭小弟。店里聘的時候沒多問,看是個本分干凈的小男孩兒,要了份身份證復印件就留用了。
喬奉天多的也不清楚,只知他租住在城南魯家洼。
魯家洼是利南尚未來得及改造的城中村。螻蟻窩似的地方,不乏賭徒酒鬼無業游民,多得是順手牽羊的三只手。利南人素來不待見那兒,有偏見,沒事兒不愛往那帶跑。說是進了洼,等莫名其妙光了腚,都不清楚褲衩子什麼時候給人摸了去的。
喬奉天直接打車去了城南。
往洼那兒一站,才知道什麼樣兒的建筑才能稱得上刁詭。違建上面再蓋違建,兩個違建縫里見縫插針似的又塞了個違建。
密密匝匝攢集在一塊兒,風雨掃不進,陽光射不入。看著岌岌可危,可實又成了個莫名和諧,御敵似的的統一體系。
洼的里巷深而狹窄,黢黑曲折,酒瓶四散,積水滿布,還有不知哪兒來的冰涼水滴突然砸在鼻尖,一大早的,安安靜靜,沒什麼人氣兒。喬奉天把口罩往鼻梁上提提,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往里拐三個彎兒,隱隱有點亮光。
是個并不四方的天井洞。
借一點天光,在靠墻的位置支了個灶臺,一個胸大肚鼓的矮個兒女人正在灶邊煮著鍋沸水,手里攥一小把掛面。邊上有個齊膝高的奶孩兒,惺忪睡眼,攀著一截打銹的鐵梯,腳上穿的小皮鞋一跑起來就“咕嘰咕嘰”亂響。
喬奉天走上前朝女人打探,剛開口,小孩就像瞧見新鮮玩意兒似的,撲過來把喬奉天一摟。
“哎小心點兒。”喬奉天牽著小孩兒的口水墊,扶穩了他搖晃的小身子,“你好,麻煩請問……呂知春在這兒住麼?”
“呂什麼春?豆豆過來!”矮個兒女人伸手把小孩兒往身后一帶,抹了把桌臺,手心黏了一團霉灰臟污擱圍裙上揩了,“就個呂九春,小瘦竹竿兒,紅頭毛,是不是你要找的啊?”
“九春?”
得,呂知春還是個假名。
“差不多吧……麻煩問問您他擱哪間兒住呢?”
女人指指樓上。天井洞里橫七豎八地橫著衣架,內褲層巒,襯衣疊嶂,噼里啪啦滴著小水珠子,“二樓拐角放煤球那兒的房間,門上貼了個旺仔。三四天兒沒見著小子出門了,我當失戀還是丟飯碗了呢,正好你也去瞅瞅。”
“哎,謝謝您。”
七拐八繞地找著了呂知春住的那間,喬奉天沒先急著敲門。他貼著一盞四方的窗戶,扒開早朽了的一束枯黃艾草,頭往里探了探。隔著一層磨砂的毛玻璃,能看清里頭暈著一小黃的亮光。
“篤篤篤。”
喬奉天曲著指頭,輕輕叩了叩門。
“誰、誰啊?”呂知春在里頭喊了一句,喬奉天閉著嘴沒應,頓了兩秒又不急不緩地叩了兩下。
“篤篤篤。”
呂知春磨磨蹭蹭下了床,踢踏著拖鞋挪到門邊,“哎來了來了,別敲了。”
門一開,看見是喬奉天,呂知春一怔,下意識就想關門。誰知道喬奉天腳一伸,往門縫里一卡,胳膊借著門框發力,一用勁兒,整個人輕松就側身擠進了屋里。靈活的像只兔。
“你躲什麼?”
“沒、沒躲啊……誰躲了?”阻攔未遂,不敢說實話。
呂知春穿件洗脫型的羊絨毛線,套了條水洗的牛仔褲,頂著頭蓬亂的頭發。他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往后退了兩步坐回床沿兒,低頭拿起了枕邊的那臺吱哇亂響的山寨psp。
“你……隨便坐吧。”
喬奉天環視一圈出租屋,不由皺眉。
就一張小腿高的破床,一扇丟了拉環的簡易立柜,一個吃飯用的圓角方桌,一個在呂知春腳邊亮著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