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諾已經成年了,他不是小孩子,現在可以自己做主了,瀟含,你得看小諾是怎麼想的,我知道你現在恨我恨我們全家,那都是我們家欠你的,但你不能否定我爸對小諾的愛對吧。”對于王瀟含的立場,牧川就像是早有準備,一邊對他以往的那些過錯承認地干脆,一邊又振振有詞。而后他便轉向牧落,終于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誘人條件。
“小諾,爺爺說你要是回去的話,他把他的積蓄全都給你,還有爸爸對你的一點補償,一共十萬。我查了一下,移植一個人工耳蝸差不多就要這麼多,爸都給你,拿去治耳朵好不好,到時候就能聽見聲了。”
牧落的瞳孔猛地震顫了一下。
見他似乎有所動搖,牧川趁機繼續道:“我知道你和你媽媽過得苦,但畢竟單靠你媽媽一個人工作根本湊不齊做手術的錢,你就只需要跟我去一趟,這筆錢我就交給你,從此再也不來打攪你們,你看行嗎小諾?”
這是個很難讓人拒絕的條件,聾了太長時間了,要在這個無聲的世界中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其中的痛苦和煎熬牧落心知肚明。
牧落明白王瀟含不是不想帶他去治耳朵,他們跑過很多醫院,做過很多檢查,每次的結果都指向同一條路。
—— 植入人工耳蝸。
這對當時只是個護士,拿著每個月的幾千塊錢的基本工資還要送他去上特殊學校的王瀟含來說無疑是筆巨款。
為了能讓他重獲聽力,王瀟含求助過很多人,托過關系找專家,也信過偏方。
多年來她整個人憔悴了不少,在自己耳朵上起到的作用卻微乎其微。
直到和繼父再婚,一個兒子變成兩個,她重新找到了一個能依靠的港灣,卻也似乎從來沒向對方提過要給自己治病的事。
起初牧落不理解,自私得想著為什麼寧愿給家里添置輛車,也不愿意存存錢,再帶自己去醫院試試能不能移植耳蝸。為此他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給胡磊好臉色看。
后來他看著幾乎每天都在加班的繼父頓時想通了很多。
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光是供兩個兒子上學讓一家人吃飽飯就已經需要拼命賺錢了,換輛二手的車也是為了每天上下班能稍微方便些不和人擠高峰,哪兒還拿得出多余的錢做手術和應付后續一系列的治療費用。
如今這筆錢對他們來說太關鍵了,雖然不算巨款,但要是僅僅只需要去看一眼彌留之際的老人就能拿到這筆治療資金,牧落隱約覺得王瀟含會因此選擇退讓。
母親比任何一個人都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更快好起來。
果然,王瀟含沉默了良久,艱難地開口道:“小落,恕媽媽現在真的沒有能力給你治病,雖然我一直在努力攢錢,但還需要很久,所以如果你真的等不及了....”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來,但牧落明白她的意思。
她將選擇權交給了自己,最終決定不再介入其中。可能內心有怨、有恨,卻也打算尊重自己的意愿。
牧落的內心一時間五味雜陳,他認為她根本沒必要這麼擔心,因為不管什麼時候,他都絕不會讓自己母親受委屈。
他伸手撫了撫王瀟含的肩膀,隨后毫不猶豫地抄起板凳朝牧川下達了最后通牒:“滾!!”
牧川根本沒想到看似溫順內斂的牧落會突然爆發,甚至不惜當著王瀟含的面和自己翻臉。看著他手中的凳子,牧川不敢再貿然靠近,而是往后退到了玄關的位置,局促地將雙手置于胸前嘗試讓他冷靜,嘴上還在繼續爭取道:“小諾,小諾,求你就跟我去一趟吧,啊?你爺爺他真的很想見你,你就看在老人家生病的份上行嗎?”
這個還不到一米七五的男人不管是氣勢還是身高都被牧落死死壓制著,此時他的樣子說不出的卑微,見利益誘惑不管用,便打出一張張感情牌往牧落心里柔軟的地方戳,試圖博得他一絲同情。
“牧川,再不離開的話我就報警了。”王瀟含的耐心顯然被這個胡攪蠻纏的人耗盡了,她拿起手機警告著。
牧川當即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
而就是這個不經意的眼神,讓牧落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是有備而來的。
在無聲的世界中摸爬滾打了這麼久,牧落覺得唯一給他帶來的好處,就是逐漸對周圍人的表情變化極度敏感。簡而言之,在解讀唇語的過程中,觀察對方的表情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步,由此才能判斷出此時的語境如何,而牧落在這方面早已駕輕就熟。
打從一開始,牧落就不敢茍同他真的會因為那點可憐的愧疚感來找自己,甚至用一筆不小的錢作為補償,而條件僅僅是和他回去一趟。
表面上看似卑微又無奈,為了完成父親遺愿的孝順兒子形象在他的身上展現地淋漓盡致,卻也不過是給他的謊言套上了一層看似合情合理的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