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晚溪鼓足勇氣,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明天氣溫是零度到五度。”
何辜笑起來,胸腔的震動在滿室寂靜里格外性感,他說:“我知道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提剛才的胡言亂語。思念令人肝腸欲斷,化成了有口難言的溫柔,于是他們又安靜下來,隔著屏幕的兩端,仿佛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跳。
何辜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像不忍打擾這片安靜:“冬天真的很冷。”
“是啊。”
“所以手也會很冷。”他攥著沒來得及脫掉的校服下擺,冰冷僵硬的關節泛起青白色,“所以不如......”
玄關處忽然傳來震天響的關門聲,他匆忙掛掉電話,給周晚溪留一個心知肚明的懸念。
可是情意綿長,悄然在角落里落地生根,不知不覺,竟已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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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水水感情~
第17章 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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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些話一旦被擱置,就很難再找到張口的機會了。何辜將手機藏在床墊的最下面,枕著硬邦邦的床板,他的快樂一掃而空,幾乎是以冷靜而絕望的態度等待那個沉重的腳步聲拖沓的走近,宛如將自己獻祭。
他忽然在這種極端的恨意里升起一絲荒謬感: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偏偏要在這里磋磨?
他腦海里滿是陽光下仿佛會發光的周晚溪,少年人異常堅定的承諾還在他耳邊回蕩:“你按一個電話號碼,我立刻就從天而降。”
他本已多年不信諾言,卻在此刻生出了撥號碼的沖動。
與此同時,那個拖沓的腳步突然在他房門前停住了,何辜屏息凝神,片刻后,房門被“轟”地踹開,迎面撲來一陣混著酒槽和劣質香水的味道——這在之前的日子里是從未有過的。
他幾乎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麼,極度的憤怒頃刻間占了上風,他支撐著單薄的身體,揪住男人的領子惡狠狠道,“你去干什麼了?”
男人醉醺醺的,什麼都聽不懂,但是雄性本能讓他感到自己的被威脅,于是大手一推,何辜瘦弱的身體便伏在了地板上,不住地顫動,像一只橫沖直撞的小獸,但還是一滴眼淚都不肯流。
“你他/媽就是個敗類。”何辜趴伏著,一字一頓的說。
他知曉男人常去的幾家酒館和夜總會,每次喝得爛醉如泥他也全不管,但是這股不知從哪個女人身上帶回來的香水味讓他頭暈至極,幾欲嘔吐,他勉強抬起頭,幽黑深沉的眼神沒有一點光亮,“原來我和媽媽都是錯的。”
“你只愛你自己。”
原來這麼多年的打著懷念媽媽對自己實行一次又一次家暴的人,早就不愛他的媽媽了。想來父子一場,到最后也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發泄成自然。
那個曾經在多年以前,伏在桌案痛哭,夜里夢囈喊著媽媽名字的男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和男人這些年的恨和相互折磨,他的這筆糊涂賬,該去找誰算?
何辜忽然覺得天地間十足的空蕩,那些咬著牙把恨全吞進肚子里任其打罵的自己如今回想起來只剩好笑,他的恨意淬進一身反骨里,到如今才加倍地吞噬他,男人用了大力氣的踢打他全不以為然,只是在劇痛中反復念叨著:“對不起媽媽。”
最后他痛極,縮在地板上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暈了過去,被打過的地方徹夜作痛,地板又錐心的涼,讓他第二天很早就醒了過來,渾身是快要散架一樣的酸痛,窗外天還黑沉沉的,沒有半點要亮的跡象,就如同他此刻麻木絕望的心。
的確是降溫了。
何辜從床墊下摸出手機,徹夜冰涼的手指已經連彎曲都費勁,他撫摸著手機屏幕,感覺到一點怪異的溫熱,手機被他按亮,他吃力地調出與周晚溪的聊天界面,目光停留在他說氣溫那里,癡癡看了半晌,才像終于活了過來,流了一滴積攢多時的陳年淚水。
而后再次脫胎換骨,變成全然不同的人。
何辜這天直接請了假,原因無他,傷痕有幾道落在了雪白的脖頸與臉頰上,格外顯眼,他不想讓自己再變成別人茶余飯后的八卦,于是挑挑揀揀穿了個黑色的高領毛衣,在樓下小賣部買了幾個一次性口罩,溜溜達達地去了謝如塵診所。
謝如塵快煩死他了,“臭小子沒有事不來,來了就一身傷。”
他指揮著何辜脫了衣服摘了口罩,露出形狀流暢優美的脊背,然后嘖嘖嘆氣,謝如塵慣來膽子大神經粗,這會兒瞇著眼直戳重點:“你爸這樣你怎麼不想想辦法?”
“也是想過的。”何辜今天比往常更沉悶,他似乎是在思考怎麼措辭,“但我以前恨極的時候,卻又覺得能理解。”
“有什麼理解的?”謝如塵著急,恨不得自己直接替何辜辦了這個人渣,“家暴這種事就是習慣成自然,哪來那麼多似是而非的理由。”
“嗯,我現在知道了。”何辜語速很快的小聲應了一句,謝如塵沒聽清,“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