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第9章

周晚溪終于對他翻了個白眼,“你就擱這吹吧你。”他不再管何辜,向前匯入了回教室的最后一波人流,只是上樓梯時卻忍不住回望,明明只剩下一個不大的小黑點,隱在沒有人經過的小路里沒有人發覺,他卻總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飛揚的發梢,以及稍顯落寞的眼神。

沒有人可以長久的藏著過往,總說咳嗽、貧窮和愛無法隱藏,委屈也亦然,所有善于隱藏的人里,要麼是不敢對外人道,要麼是不足對外人道,他不知道何辜屬于哪一種,但他坐在圍墻上,翹著腳望向自己的那一幕,他走時何辜轉頭望向梧桐樹的那一幕,他在教學樓前回首看到的那一幕——

如古舊電影,一幀一幀,偶爾會有連接不暢的雪花和波紋,滿滿的都是說不出口的寂寞和委屈。

他想要觀看一部電影,卻被婉拒在劇場的門外。

教師辦公樓的大廳里已經第二次更換榜單,何辜的名字重現,一時成為N城一中的熱議話題。故事的主人公充耳不聞,在班主任略微有些尷尬的聲音里,欠了欠身,“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班主任老頭全名曹宇,平時大家都叫他老曹頭,這會兒笑容愈發尷尬,“李軍同學也是怕你誤入歧途......”

“我不接受。”

李軍臉氣得隱隱發青,他強撐著回到座位上,后半節課全在心里怒罵何辜,放學后一秒都不多呆,收拾書包就要走,沒想到被何辜攔下,眼看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就剩下他們兩個,他終于忍不住了,張口就是一句國罵,“你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何辜又把玩手上的小木魚,那物件在佩戴多年之后色澤已經黯淡,他兀自撥弄了半晌,等李軍到隱隱發怒的邊緣,他才又慢條斯理地張口,“你可以走了。”

李軍簡直要瘋,他在害怕被揍和今天當眾丟臉的怒火里徹底崩潰,紅著眼就要上來給何辜一拳頭,“你有病!”

何辜輕而易舉地制住他,“我確實有病。”

“我看著你,就想讓你身敗名裂。”何辜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你真當我不敢?”

李軍臉色紅得像豬肝,他使勁掙扎,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來落到地上,目光一下子就有些渙散,他粗喘著,竟落下幾滴淚,“何辜,你欠我的,你全家都欠我的!”

“我不欠你。”

“你欠!你欠的命這輩子都還不上!”他表情猙獰,目光卻是悲哀的,“你知道后來我想過什麼嗎?我想我們兩個為什麼不換一換,為什麼你他媽還過得人模狗樣!你夜里不做噩夢嗎!”

“......”何辜用一種近似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李軍,我也很想更換人生。”

可是不可以,命運早就把他遠遠的推向了更殘忍的地方。

何辜慢慢松開了對李軍的鉗制,他深深的埋下頭,“李軍,你往前看吧,我不欠你的,你爸媽是命,我媽就不是了嗎?”

他拎起空蕩的書包,眼眶又開始酸痛,身后的李軍沒有追上來,他獨自一人走出校門,回到那個令他生不如死的家,轉動鑰匙開門的時候,他出神的想:這就是李軍想要的?被折辱被打罵,被最粗鄙的語言,最親近的人傷得體無完膚,這些他想要?那全拿去好不好?

厚重的防盜門開一條縫,他慢慢的走進來,家里很安靜,那個人不知道又在哪家賭場或者酒館,何辜熟練的給自己下一包泡面,然后回到自己冰冷逼仄的小屋,天氣越來越冷了,他抱出一床稍厚點的被子,動作間一張照片輕輕地落了地,那是個看起來很有氣質的女人,她穿旗袍挽發髻,笑瞇瞇地歪著頭,看起來優雅又可愛。

何辜呆了很久,輕聲喃喃:“媽媽,我想夢見你。”

他又補充:“噩夢都可以,讓我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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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童年陰影劇

第7章 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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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里見不到過世的媽媽,睡醒了面對暴躁的爸爸。年紀比現在小一些時,何辜曾經在日記里這樣寫過。他猶記得語文課的老師讓寫最難忘的一件事,他就寫最難忘的是我以后再也沒有媽媽了,結果被仍處于巨大悲傷的男人看到,紅著眼撕了他的作業本。

那是男人第一次動手。

后來父子關系已經惡化到令人不適的程度,男人在工作上請了長假,開始整夜整夜地酗酒,夜不歸宿,只有在特別偶爾的時候,才會泄露出一點點當初的溫情。

于是這個家里剩下的人,一個靠著麻痹自己得過且過,一個靠著那點兒施舍的溫暖踉踉蹌蹌的茍活。

等到男人漫長到令人窒息的假期結束,何辜其實是有點高興的。他不用再對著泡面發呆,聞一下就條件反射的幾欲作嘔,他盼著男人可以早點回家,就算兩人已經相顧無言,就算對方會千方百計地數落他的不是,然后送上一個新鮮的巴掌——這些他都不在乎了,只要不讓他再一個人。

不要再讓他回家時只有冰冷的黑白相片和一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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