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對待江遇的這件事情上, 這個所謂的母親無情起來的時候是真的無情, 但每一次母愛突起的關心,也確實還是能讓人感覺到里面所包含著的那些真心實意的。
“是最近的學習壓力太大了嗎?”江遇聽見她在把手從自己的額頭上撤回去的同時很是擔憂的問著自己:“要不要媽媽再帶你——”
“不用了。”
如果這話要是換在重生之前,他或許還會在心里暗自高興一下——畢竟對方一向都是難得會主動的去提及要把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去往后拉長的, 而且這也是他曾經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跟精力去極力的謀求過東西。
但是太晚了。
現在的他已經非常明確的知道了他們之間所隔著的究竟是怎樣的一道天塹, 自己又為什麼會不受待見。
明知道昔年所求皆永不能如愿——
白費力氣的事情他向來不喜歡多做,既然知道沒用, 那就應該及時止損。
再加上他和顧知的事情……所以江遇只是近乎冷漠的拒絕了她的提議,并繞開人按亮了電梯。
“我去過醫院了, 也做完了相關事項的全套檢查,突發性低血糖而已,”他頭也沒回的一腳踏進了電梯里,“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說完故作不耐的朝顧知一抬下巴:“那個誰,沒見過別人吵架, 還看上癮了是吧?你走不走?”
“……”
顧知就立刻抬腳跟了進去, 只在電梯門還未來得及關合完畢之前, 略顯倉促的朝著外面的人微微躬了一下身。
半晌無言。
一直到他倆一前一后的出了電梯,又沉默著并肩走到了顧知家的樓下, 并進了那邊的電梯里之后——
顧知:“其實你剛才……”
“我曾經花了差不多快十年的時間去給過他們機會。”
江遇心里大概知道他是想要“其實”些什麼, 但事已至此,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也在心里非常迅速而又堅定的做出了取舍。
所以他只是語氣很平靜的看著電梯門里所映照出來的那個自己說:“希望的種子也曾經開過花的。”
只是那朵花到底還是凋謝并枯萎在了他重生過來之前的那個晚上。
種子都已經死了, 再往上澆水跟施肥又能有什麼用呢?
“更何況我都已經選擇了你。”
江遇說著, 到底也還是沒忍住的又轉頭看向了顧知, 玻璃似的眼珠在燈光的映照和電梯內壁的反射下, 散發著格外明亮而又剔透的澄澈光華。
“昨日譬如昨日死,今日譬如今日生,新的未來跟目標都已經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朝著我撲面而來,那些心里明知道自己無論怎樣的拼盡全力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我難道不應該釋懷???”他說。
顧知一怔,隨即又很快的笑了起來。
“那我這肩上所擔負著的責任和需要扮演的角色可就有點兒多了,”他說著伸出手,動作親昵的攬著肩膀把人給勾近了些,“要當哥哥當男朋友的不說,以后還得要又當爹又當媽了?”
眼看著河豚瞬間變了臉色,當場就要炸——
“當然,我知道這肯定不是重點。”
顧知順毛似的在江遇的后腦勺上揉了兩把,然后嘆了口氣。
“我的意思是,”他的神色跟語氣都忽然變得無比認真的看著江遇說,“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父母……”
“我從八歲開始就被扔給了各種各樣的保姆來帶,每年去學校報道的是我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的是我自己,就連那年我因為想要送我所謂的母親一個生日禮物,而把自己給折騰得差點兒發燒病死在家里的那次和前不久,都是當時的保姆跟你送我去的醫院——”
江遇側了下身,幾乎是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他像是在擼寵物似的輕揉著自己后腦勺的手。
他的語氣和眼神簡直比剛才都還要更平緩且冷靜的看著顧知說:“是他們自己在我最需要他們陪伴的十多年里選擇了從不參與,先放棄我的。”
“而我不過就是突然想通了,不再執著于那些我明知道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想讓自己過得開心一些而已,這有什麼問題?”
顧知:“……”
這當然沒有什麼問題。
之所以會勸,也不過就是因為舍不得,心疼江遇,覺得不管怎麼說也是他執著的追求了那麼多年的東西。
好不容易在剛才的那一瞬間看見些觸手可及的苗頭了,他還是希望對方能夠得償所愿的。
哪怕他心里其實很明白,那樣是極可能會導致江遇在之后的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的某一刻里,會因為實在是無法平衡好他跟莫羨漁他們之間的關系,承受不住壓力而選擇放棄掉他。
因為畢竟人的能力終究還是有限的。
不是所有對方想要的東西,他都能夠以一己之力,代替著其他的人去給予到江遇的。
不過既然江遇自己都已經這麼說了,他也就沒必要再去多費什麼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