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他當年執意飛升時一樣決絕。
原來被這種眼神注視著,心窩子里比千刀萬剮還難受。
李燼霜淡淡別開雙眸,風雨揚起墨黑的發絲。
“往后保重。”
沈濯沒接話,他執意要走,那就是把他的心也掐死了 ,拿什麼保重。
這場因果報應遲了數千年才到,卻還是鋒銳如舊,刀刀致命。
李燼霜御劍飛走,雪白身影漸漸化為烏有。
沈濯手里抓住他給的補天石,余溫已經散了,瞻望天地,不知何去何從。
來時并肩同路,等到回方渚山,只剩沈濯一個。
雨勢變小,天漸漸放晴。他出神地走進山門,正撞上鐘離鏡在池畔喂魚,一時間恍惚,把人認錯成李燼霜。
年歲過去許久,跟李燼霜在一塊的畫面卻是歷歷在目,猶記頭一次見他,他也擔心那一池子魚,怕被他糟蹋了。
回想起來,跟他斤斤計較的李燼霜可愛至極,哪像今日。
日子百無聊賴地過去,今日是李燼霜走的第十天。
頭兩日,沈濯老是夢見他,如今卻是奇怪,閉上眼睛,竟然有點想不起他的容貌。
初時沈濯覺得慌亂,轉念一想,并無壞處。
與其長長久久地等著一個不會回來的人,不如早點忘了他。
幾大宗門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各路飛行法器把方渚山圍得水泄不通,殺上宗來,異口同聲討伐李燼霜。
沈濯被吵破好夢,相當煩躁,一怒之下化為白龍,把幾個吵得最難聽的吞進口中,懶洋洋地吩咐。
“都給我滾。此地從今往后是我的洞府,誰敢侵擾就是送死。”
巨大的龍形在天幕中盤旋,龍威鋪天蓋地,叫鬧得厲害的名門正派們如鳥獸狀散,方渚山回歸了清凈。
白龍盤踞在整座山頭,環護著兩座墳墓,沉沉閉上眼睛,仿佛守護珍寶。
旁邊突然傳來細微的人聲。
“你又開始吃人了。”
白龍睜開一條眼縫,冷笑,毫不在意地接著睡。
“他呢?”傅識微接著問。
白龍憤憤地噴出股風,方渚山地動山搖。
“走了。”
傅識微搖搖頭:“我是說遲焰。我來找他。”
白龍怔住,他自以為不想李燼霜,沒想到腦子里下意識裝的還是他。
“你不用對我抱敵意,我只是想找遲焰,有些話與他說。”
白龍想要清夢,傅識微卻在那喋喋不休,攪得他好心煩。沈濯怒睜龍目,冰藍眼瞳中豎起針芒,與此同時,一頭黑龍從池水中浮起,困乏地打呵欠。
傅識微捏著指頭,前進一步:“遲焰。”
一貫冷靜的嗓音竟顯得幾分緊張。
遲焰定睛一看,厭煩道:“怎麼是你啊!”
傅識微怔怔,剛抬出的腳不動聲色地縮回去。
“不想見我麼?”
遲焰化為人形,抱著手臂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就喜歡做妖怪,不喜歡做神仙,看見合口味的人肉我就想吃,看見美人我就想睡,你怎麼就是不明白?你就算逼我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會改的。”
“如此,于你修行……”
遲焰度過千年,只求快活,不在意修為,惡劣地瞇了瞇眼。
“不勞你操心,我就是死,灰飛煙滅,也要做妖。你們人有人的活法,妖有妖的,非要強求做什麼?”
傅識微被他連珠似的兇話轟得怔怔的,后退幾步,靜靜地離開。
山門恢復了安靜,遲焰也化為原形,兩道龍軀橫在山頭,綿延看不到尾。
“我覺得,”沈濯說,“你會后悔的。”
遲焰嘴硬:“我不會。
我又不喜歡他。”
沈濯兩眼憐憫地看了看他。
他當年也是這麼嘴硬的,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沈濯望了望天空,暗想,這會兒李燼霜已經到冰原天柱了吧?
會不會已經飛升了?
忘了他了?
遲焰有一句話說得對,飛升做神仙有什麼好的。
他甚至惡劣地想,李燼霜會不會渡劫失敗,重回人世,那他可要在人世等著他回來。
三個月后,李燼霜收養的幾個小弟子慌慌張張來報龍神,山門前又有不速之客。
沈濯懶得看,只用鼻子嗅,哦,燕卿照啊。
燕卿照道:“你我之間,不必再報上名來吧。”
沈濯冷聲道:“有事就說,別逼我動手清理門戶。”
燕卿照:“聽聞凌極在你手中。”
沈濯:“不在了。”
凌極自然在李燼霜手里。
真是煩死了,好不容易安寧了一段時日,怎麼又讓他想起李燼霜。
“不重要,”燕卿照淡淡說話,“只要那劍中殘魂還在。”
沈濯讓他自己去找,不要煩人。李燼霜給鐘離鏡煉造了一盞蓮花魂燈,就在方渚山某處犄角旮旯里。
遺憾的是,天魔被李燼霜帶走了,不然沈濯還能看一場好戲。
燕卿照取走魂燈,折回沈濯跟前。
“對了,忘了告訴你,卦象顯示天魔已經出世。”
沈濯立刻答:“跟我有什麼關系。”
現在他誰的破事都不想管。
人間,毀滅吧。
燕卿照笑了笑:“你不會以為,天魔這種東西,可以登上天柱,飛升上界吧?”
“你什麼意思?”沈濯心中大震。
“所以,某些人的飛升,注定會失敗。屆時諸天降下破魔天雷,他便魂飛魄散,不復存在……”
說話間風云涌動,天地變色,白龍迅速變為人形,踏上土地。
燕卿照凝望著沈濯面孔:“你倒真變了不少,往年豈會因一只妖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