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燼霜搖搖頭,忽然望向云霧茫茫的山中,眼底透出幾分悵惘。
“倒不是怕,你我二人,好不容易重回方渚山,有此安居之所。我……不想離開這。”
他話音緩慢,語氣輕柔,像是隔著一層云紗煙霧,沈濯聽進耳中,卻是心疼得緊,五指一遍遍梳弄披散的青絲。
李燼霜說話顛三倒四,忽然又問:“你的桃花種好了嗎?”
沈濯點頭:“種好了,等你痊愈,我們就去看……”
李燼霜雙眸盈盈地望著他,纖瘦十指撫上沈濯面頰:“我現在就想看。已是春日了吧。”
“是呀,外面下雨,春雨,等這場雨過了,山中草木會長得更茂盛。”
沈濯抱著李燼霜,一步步踩在泥濘的雨路上,李燼霜撐起傘,溫柔地看著他笑。
只要看著他笑,沈濯便覺得一切的怨氣煙消云散。
無關乎李燼霜的美色,只是他覺得,李燼霜笑起來,他就很開心,發自心眼的開心。
可惜有一樣缺憾,后山的桃樹是種好了,但時節未到,還不曾開花。
再加上這一場暴雨來勢洶洶,興許已然枝散葉零,不能入眼了。
他們停在干涸的石潭邊上,李燼霜注視著斜風冷雨中嶙峋漆黑的桃枝,喃喃:“很漂亮。”
沈濯擦去他眼睛上的雨滴,竟有幾分難為情,低聲問:“真的嗎?”
李燼霜捂住唇,皺眉猛烈地咳嗽,含糊地應他。
“真、真的。”
沈濯環顧一山濕淋零落的桃花樹,不安起來,抬起衣袖給他擋風,勸道:“我們回去吧,以后開花了有的是機會看呢,你先把身子養好,行不行?”
李燼霜卻執拗至極,掙開沈濯懷抱,踩上濕冷的土地。
“不……讓我再看看,這是你為我種的,過了這個時候,就再難看見了。”
沈濯無奈地攬住他的肩:“你說什麼傻話。不是告訴過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聽到這一句,李燼霜微微回過眼眸,明潤的眼底帶著點怯意。
“你過來些,”李燼霜道,“讓我看看你。”
沈濯依言湊近,李燼霜手掌上沾了點水汽,在他面龐間來來回回撫摸,仿佛看不夠。
沈濯盯著他的雙眼,情不自禁笑著,握住李燼霜細瘦的手腕,拇指食指蹭動凸出的腕骨。
天天練劍,還這麼瘦,應當是心神耗費太重,到底是何事讓他憂心忡忡?
李燼霜抿了抿唇,指尖懸在沈濯眼前。
“別動。”
沈濯淡笑,含情脈脈望著他:“好。”
本以為是調情玩鬧,剎那間他卻額心一痛,幾乎被李燼霜灌注的靈氣擊暈。再回神時,記憶洶涌地回流到腦海中,轟擊著靈臺。
眩暈感漸漸褪去,李燼霜掌心躺著一把細長的劍,正是用來封印沈濯的焚雪。
雨絲飄灑如海,咫尺的距離,沈濯與面前人眸光相對,似是初次相見,又似久別重逢。
隔著雨簾望了許久,李燼霜略顯疲態的雙眸斂下去,轉身離開。
沈濯行動快過思考,上前一步:“你去哪?”
“去做,我想做的事。”
雨聲沙沙作響,沈濯喉中哽咽,緊緊盯著李燼霜的背影。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李燼霜回眸看向他。
沈濯對上他幽黑的眸子,心頭便似被月亮牽動的潮汐,喧囂不止。
“我……不管我們以前有什麼,我對你的心,現在分毫不假。你心里還有怨氣的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嗎?”
雨珠飄在李燼霜眼睫上,他卻沒說話。
沈濯更進一步,輕聲道:“我想對你好,想疼愛你。”
李燼霜終于搖頭:“沈濯,你聽好。”
“……”
“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已經不恨了。”
“燼霜……”
“所以,你不必如此。我將你留在身邊封印這些日子,已然夠了,我想,從今往后兩不相欠。”
他淡淡的語氣卻像一把火,燒著了沈濯胸腔。沈濯怒而抓住李燼霜的手腕,道:“我不許!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你說不欠就不欠?”
李燼霜的手腕冰涼細瘦,像塊冷玉,刺骨至極。他卻連動也不動,倒是沈濯小臂發抖。
沈濯確實怕。
怕到最終還是要失去李燼霜。
李燼霜望著沈濯:“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沈濯定定看著他,怕丟了。
南海,大雨傾盆,濁浪排空。
李燼霜立在空中,掌心召出一顆流光溢彩的石頭,向沈濯示意。
“此乃補天石,火麒麟守候的靈物。你拿著它,便可填補海底裂縫,換真身出來了。”
沈濯接過石頭,上面還有李燼霜的體溫,不自覺輕撫了幾下。
“你究竟為何去尋火麒麟。”
“我說過,”李燼霜瞥向灰蒙蒙的長天,“我要登仙。”
“你當真不愿與我……”
李燼霜皺眉打斷:“憑什麼呢,沈濯,以前我想跟你長相廝守,你呢?憑什麼你回心轉意,我就一定要領情?我也要斷情絕愛,試一試人道巔峰的滋味。”
沈濯沉默許久,道:“你還是在怪我?”
李燼霜淡笑,將火麒麟的靈氣和魔種一并召喚出來,合為一團生生不息的靈氣。
陰陽二氣。
陰陽二氣是飛升的關鍵,李燼霜找到了。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俗世情愛,不過一場空歡喜,”李燼霜看向沈濯,“糾纏這麼多年,是時候回頭是岸。
”
雨幕越來越濃,霎時間,沈濯竟看不清李燼霜的臉,一道閃電降落,恰對上他平靜的、絕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