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燼霜沖出大陣,雪白衣袍上濺起點點血跡,凌極劍橫在身側一人頸間。
祁尋癡迷地望著他,手腳下的腕足齊齊斷裂,冒出一股股黑血。
“多年不見,你竟來殺我。”
李燼霜神色微動,瞥向一邊。
“你不該淪落至此。”
祁尋眼中血紅褪去,低頭望著頸邊的劍:“凌極。你找到它了。”
“……是。”
他驟然欣喜,迫切地問:“我鑄給你的,喜歡嗎?”
李燼霜冷冷道:“你已不是他了。”
下方,沈濯朝他揮手:“仙尊!”
李燼霜看看祁尋,又看看沈濯,輕喚了聲:“傻子。”
他用凌極挾制著祁尋,緩緩到了沈濯跟前,又問:“認得他嗎?”
沈濯習慣了叫他認誰,老實搖頭。
李燼霜又問祁尋:“你呢,認得他嗎?”
祁尋立時顯露出兇相,卻又輕蔑道:“他,不過是我遺下的三尸九蟲,七情六欲。你看上他什麼?”
李燼霜收起凌極,嘲道:“你還是如此傲慢,無怪乎墮落至此。”
他取出道心念珠,將墮為海妖的祁尋禁錮其中,目光淡淡掃過黑龍。
黑龍大驚失色:“仙尊!我什麼都沒干啊,我是方渚山的鎮教神獸,嗷嗚──”
李燼霜提劍便走,看沈濯還呆立著,回頭道:“還不跟上。”
“哦、哦!”沈濯緩過神。
“你往后,不要聽些讒言妄語,免得壞了修行。”
沈濯猶疑地點頭,心思卻還在方才那妖身上。
李燼霜有所察覺:“你覺得他眼熟嗎?”
“眼……熟。可是,我肯定沒見過。”
李燼霜笑了笑,眉眼間有些嬌態。
“你把他丟了。”
“啊?我更不明白了。”
李燼霜愛憐地看著他:“阿濯,不是頭一回有人說你傻吧?”
“……”沈濯想了想,“我覺得我其實挺靈光的。”
李燼霜伸出指頭,潔白如玉的指尖點在沈濯額間,輕聲道:“你生來三花聚頂,在此處曾有一顆慧心。
”
“……什麼是慧心?”
“有慧心者,慧極過人,心性堅韌,乃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修行天才,堪稱為得道而生。所以,你看他目空一切,傲慢自恃。”
李燼霜的手指慢慢下移,停在沈濯唇間。
“你把他丟了,故而五劫加身,魂飛魄散。”
李燼霜淡淡說來,卻能想象出飛升上界的祁臻困囿于情劫心魔,自毀道行的場面。
雖恨他,可感知不到半點快樂,反倒是困惑。
他不愛修煉了麼?連慧心都不要了?
是覺得飛升后不過爾爾,還不如與他在一塊快活?
那混賬沒了慧心,投生成個妖孽,再無當初冷漠禁欲的模樣,癡迷起了俗欲。
不過還好。
李燼霜抬起沈濯下巴,對上冰藍的眼瞳。
還是這樣可愛,他挺喜歡的。
沒了慧心,沈濯對他的愛才熱烈大膽,無所畏懼。
可笑的是,就連那一顆無情無義的慧心,對他亦是癡迷偏執。
李燼霜從未有今日這般暢快過。
他找上岐山時,祁臻當眾辱他,說未曾對他動過一絲感情,勸李燼霜拋下塵緣,不要糾纏。
現在看看……
是誰拋不下啊?
哈、哈哈!
沈濯被他尖細的指甲掐紅了下巴,眼底冒出水光,含糊地開口。
“仙、仙尊。”
李燼霜溫柔地摸他頭發,道:“我明白了。”
手指稍有松動,沈濯連忙雙手捧住,嗅到幽香,不舍地輕蹭兩下。
“你明白什麼了啊,我為何什麼都不明白?”
李燼霜靜靜望著他,柔聲道:“明白你是怎麼來到我身邊的。”
他難得有這般溫和的時候,沈濯深覺這一趟南海走得值,李燼霜待他溫柔了一大截。
“這個我知道啊!”沈濯緊緊握住他的手。
李燼霜微微抿唇,眼底光彩更甚,指尖觸到沈濯手心掌紋,指甲輕輕刮蹭。
“你又知道了?”他柔柔地問,棉花似的擁在耳側。
沈濯舒坦至極,瞇起眼睛。
好溫柔啊!
李燼霜摸摸他的頭,沈濯主動蹭上掌心。
“我知道……”沈濯已然開心得找不到東南西北,想盡好話討李燼霜歡心,亦是有感而生,“我這輩子,就是為燼霜而活的!”
這番瘋話歪打正著,李燼霜唇畔僵了一僵,一瞬后笑意更深。
好像也對。
拋棄慧心,就從神變成了人,嘗過七情六欲,浸淫愛恨情仇。
是來找他的。
來愛他的。
眨眼過了冬日,方渚山萬物復蘇。
沈濯數著日子盼桃花長大,日日用靈氣溫養滿山桃樹,伺候它們抽條長葉。
人人見了他都要笑一句傻,那桃樹又不是什麼金貴靈植,結下的桃在修仙界更是分文不值,何須如此賣命,用比骨血蘊養出的靈力催生它們。
沈濯一律鄙視地回應:他們懂個屁。
他看得出,李燼霜對他是有情愛在的。
等到桃花開了,他就去向仙尊求親。
自從南海回來,李燼霜倒是變了個人。模樣倒還冷冷清清,對沈濯的態度可是和緩了不少,不再像剛來時一樣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不見人。
兩人相處的時日越來越多。李燼霜閑來無事,教那幾個收養上山的孩子認字習劍,有時候也叫沈濯去幫忙。
沈濯不喜歡小孩,尤其是來歷不明的小孩,可為了能跟李燼霜待得久點,也就不情不愿地答應。
李燼霜跟他正好相反,對那些蘿卜丁似的小弟子關愛至極,臉上老是溫柔地掛著笑,悉心指導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