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隔幾日,你就對我倦了。”
他稍稍分開,抬眸迷蒙地望著沈濯,指背蹭過他的側臉,輕輕啟唇。
“……淡了。”
沈濯抓住他的手:“不會的。”
李燼霜又搖頭,埋進他頸窩,終于覓得安寧一般,沉緩地呼吸。
“不在方渚山,去哪呢?”他恍惚如夢囈,“我沒有去處。”
沈濯與他耳鬢廝磨,于耳際低聲道:“只若可做雙飛燕,人間何處不逍遙。”
李燼霜抽開身子,嘲他。
“說得好聽。”
“唉。”
輾轉翻覆一夜,沈濯百思不得其解。
李燼霜這個癥狀,怎麼看著像受過情傷啊。
白日里,沈濯忙著交代給他的事,煉器閣騰掃完畢,便接著他的種桃大業。
沈濯定下一個小目標,來年春天,一定要方渚山漫山遍野開滿桃花。
李燼霜嘴上說著丟在墓穴邊的東西不重要,沈濯種樹之時卻發現他又到了那墓前,還用了術法把碎裂的石碑拼好了。
“他真拿走了?”李燼霜問。
淡金的太陽漏過樹梢,灑在李燼霜的眉眼間,籠上一層搖曳的暖光。
沈濯看得著迷。
真溫柔啊。就是對上他,脾氣就時好時壞的。
“對啊,”鐘離鏡飛快點頭,“你的尸骨就是他拿走的。”
李燼霜胸中堵著一塊,張了張口,皺眉。
“他拿走我的骨殖做什麼?”
“帶回家廟了吧,你們沒到岐山去嗎?”
李燼霜更加堵得慌:“岐山……早就沒了。”
“對哦,”鐘離鏡也有點恍惚,“哎,這麼多年了,正常。”
沈濯種完一片樹,他兩人還在說話。
鐘離鏡:“不過,有一塊指骨,被他制成了骨刃,戴在身上。”
“……”
“這里還有個玉棺吧?進去刨一刨,興許能找到的。”
“不要了。”李燼霜神色怏怏,“找不到就算了。
”
“很容易的!”鐘離鏡捋捋袖子,“我也可以幫你!那骨刃上有刃靈,一下就能找到。”
“你跟你師父,仇很大嘛。”
“……他老是罰我練劍,嚴厲得要死,少練一刻就要挨他一劍。他是誰?劍神啊!誰能接得住他半招!師娘,他不手軟的。”
“……那是為你好。”
“你還護著他?”
李燼霜眉頭皺得更深:“事實而已。他若不對你嚴厲,你何來的資本做劍尊?”
鐘離鏡苦著臉:“我也不想啊……”
沈濯陰惻惻地出現。
“聊得很熱鬧嘛。”
鐘離鏡連忙鉆到李燼霜身后。李燼霜淡淡看一眼,指尖法訣幽亮,掘開了墳墓。
沈濯:……
昨天白干了是吧。
他的豪華合葬墓!
玉棺一露頭,李燼霜便有些慌,睜大了眼。
“怎麼破了?”
“是我昨天不小心。”沈濯察言觀色。
李燼霜看他兩眼,嘴唇抿了抿,卻是嘆了聲,快步到玉棺跟前。
伸手摸索了片刻,摸出一塊閃著淡淡白光的吊繩,墜著一塊打磨光滑的骨刃。
李燼霜驚詫地摸著骨刃,白光繞著指尖親昵轉動,正是被他撕裂的、殘留在墓邊的魂魄。
可是上面有禁制,殘魂牢牢依附在骨頭上,鉆不回他的身體里。
李燼霜握緊了骨刃,閉上眼。
……祁臻,他到底怎麼想的。
昔年合籍共枕,連同房的時日都少得可憐。
李燼霜以為是他清心寡欲,為求愛人雨露,修習了不少媚術。
結果麼,清心寡欲是假。祁臻操起他來毫不手軟,每次都想要了他的命。
后來才猜,他一開始不想同寢,多半是嫌他臟。
先是做他撿來的野小孩,臟。
后是戴罪托身為妖,更臟。
也只有靠他熱烈地貼上去勾引,祁臻才肯跌下神壇,被他弄臟。
李燼霜不明白的是,這混賬在他死后每次都像轉了性,帶他骨殖回家廟,留一截指骨以慰相思。
還搞出個合葬。
太可笑了。
李燼霜盯著骨刃許久,眼神越發寒涼,纖瘦指尖暴起,將骨頭碾成粉末。
碎屑跌進草叢,塵歸塵,土歸土。一絲殘魂流進他的指尖,很快,體內一股先天之氣慢慢抽離出來,依依不舍地在臟腑中流連,最終聚到李燼霜掌心。
鐘離鏡跳起來:“哎呀,師父!”
這股先天之氣正是祁臻的。
李燼霜明白了。
他的魂魄不全,這股先天之氣正是用來充當彌補,免得他煙消云散的。
祁臻啊,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這一樁樁一件件,做給誰看?
偽君子。
李燼霜瞥向沈濯:“你可看見什麼了?”
沈濯盯著那團先天之氣:“情敵。”
李燼霜被他逗笑,瞬息后面若冰霜:“給你了。”
沈濯接了,那先天之氣有靈性一般,鉆進他掌紋中。
“我不干凈了!”沈濯驚惶起來。
他攤開手掌,怎麼也沒法把那股氣甩出體外。
誰要臭男人的東西啊!
李燼霜掃他一眼,黑睫輕顫:“不要便算了。還給我。”
沈濯立刻改口,抱著手臂不給:“留在我這,總比你拿著好。”
李燼霜挪開目光:“你的桃花種好了嗎?”
“你知道我在種桃啊?”
“就許你偷著看我,不許我看……”
話說到一半,沈濯盯著李燼霜入了迷,綻開歡喜的笑。
“種好了種好了!我要這座山來年春天漫山遍野都開花!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沈濯笑得很是明朗,清亮的太陽下,面龐真摯暖熱,好似在發光。
李燼霜略有觸動,嗓音也不復往日冰涼。
“花而已,就這麼高興?”
沈濯乖乖貼近:“花配不上高興,添點喜事唄。”
“什麼喜事?”
“唔,暫時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