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潭水引到前庭,不出半日,山門前一片汪洋大澤,云蒸霞蔚。
周遭花樹漫如雨下,飄零在新鏡似的水澤之上,濺起層層漣漪。
“好端端的,仙尊為何要在這弄個池子?”
李燼霜淡淡開口:“你不要,那就再引回去。”
沈濯怔愣一瞬。原是給他的。
李燼霜折返到后殿,每過一處,便使出變換之法,山石草木煥然一新。
屋瓦上的灰塵除凈,換上琉璃頂,墻柱間朱漆閃亮,散發出淡淡的木香。
李燼霜立在檐下,一股風吹來,高懸的銅鈴錚錚作響。
“累了。”
沈濯寸步不離跟著他,鋪開軟席,奉上茶水。
“仙尊歇著,剩下的便由我來。”
這移山換土之法,看似簡單,實則頗為損耗靈力。李燼霜歪靠在坐榻上,手捧滾熱的茶盞,睇向不遠處大片的荒林。
“你?行麼?”
沈濯笑得舒朗。
“縱然法術不夠,我就是用手挖,也把后山林子打理出來。”
他挺高興的。昨夜說要打整方渚山,李燼霜面上不在意,今日一大早便起來收拾。
大膽一點想,仙尊這是要跟他好好過二人世界,做神仙眷侶了呀。
沈濯心花怒放。
李燼霜疲乏,緩緩垂下眼:“隨你吧。”
沈濯樂顛顛地往荒林去。
李燼霜獨自歇了一會兒,聽著風鈴作響,忽而覺得,這般偷閑的日子,倒也不錯。
只是不知能有幾日。
為給沈濯造池子,后山的潭水被他引光了,連瀑布都搬到了前面去。此刻幽深的孔隙里傳出陣陣嘶吼,那頭不知名的龍族蘇醒過來,一躍而出,噴吐出一股股火星焦煙。
李燼霜睨向它。是條黑龍,短尾長角,鱗片鋼針似的直豎。
才見他還怒氣沖沖,一瞬后猩紅的雙眼漸漸松懈,圓滾滾地望著他。
“你要怎麼?”李燼霜懶聲問。
黑龍速速落地,先一副半人不妖的模樣,朝李燼霜走了兩步,而后搖身一變,成了個佩劍的白衣修士。
“哎呀,我們這個破地方,可是許多年沒見活人過來……”
他繞著李燼霜走兩圈,學著人的姿態,仍是怪異,僵硬地行了個禮。
“你是哪里來的大美人啊?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李燼霜別過眼睛,淡淡問:“你們妖都這樣?”
說完,他掃向不遠處開心鋤地的沈濯。
黑龍狡猾一笑,耐著性子纏他。
“我叫遲焰,在此修煉兩千年,美人初來乍到,怎也不提醒一聲。”
李燼霜沒理他。遲焰腆著臉走到他目光里,道:“你跟我換個名字,都不行?”
李燼霜說了名字,他倒一臉戒備,猛地跳了起來。
“喔!你就是那個在若洲差點把羽族滅掉的妖……仙尊?”
瞧李燼霜美色動人,遲焰硬生生把妖道二字咽下去,換成了別的。
方渚山遠離人境,消息卻還通暢,李燼霜誅殺妖族的威名傳遍了各處,凡是妖類,聞風喪膽。
“嘖嘖嘖,你這般好看,怎麼干出那等黑心腸的事啊?”
李燼霜無意取他性命,這黑龍卻腦子不好使,知曉他殺妖不留情,還在跟前喋喋不休。李燼霜嫌他聒噪,手里的茶水也不喝了,站起身往沈濯跟前走。
豈知,這黑龍也是一個德行,伸長了脖子跟著他。遠遠瞧見沈濯,驚惶地后退兩步,差點變回原形飛天上去。
當年都還很弱的時候,一起生活在南海,遲焰沒少挨沈濯揍。
導致他一看沈濯,身上就抽筋。
可是沈濯此刻的模樣,有點呆傻。遲焰猶猶豫豫,忍住了逃跑的沖動,立在遠處窺伺。
李燼霜道:“我來吧。”
沈濯肩扛鐵鋤,感嘆道:“燼霜,我忽然覺得,這地方別用法術的好。”
“是麼。”
“對啊!”沈濯眼睛閃亮,“用法術造出來的景,哪有你我二人親力親為種出來的好。你看這片荒山,要是伐去荒草,種上花果,來年該多漂亮?”
李燼霜望著山野,若有所思。
“便依你吧。”
沈濯沒想過他會答應,李燼霜可是動不動訓他的性子。一到了方渚山,卻像改變了許多,待他溫柔許多,說話做事也依順許多。
沈濯怔怔望著他,心里也像種遍了小花似的,沒等到來年,提前開了。
他要是再努力一點,興許仙尊真會喜歡他。
這地界只有他們兩個。
會成親嗎?
這年頭火焰似的騰燒起來。沈濯捂住臉頰。
李燼霜平靜地望著他。
“又怎麼了。”
封住他的記憶,倒像真成了個大傻子。
不過……倒也不失可愛。
沈濯沉浸在心潮里,手指上有灰泥,蹭到鼻尖臉頰。李燼霜看了,取出貼身絲絹,給他細細揩了。
沈濯在他淡淡的香氣里醉得昏天黑地。
喜歡,喜歡,太喜歡他了,好想抱著親啊。
旁邊發出一串不合時宜的尖叫,來自看呆了的遲焰。
李燼霜和沈濯,一個重生,一個被封住心神,記憶都有缺失,遲焰可是全程見證。
愛揍他的霸王龍和那他嬌美柔弱的小道侶。
怪說呢,他覺得李燼霜看起來眼熟!
當年在玉竹瑤海,沈濯還為李燼霜痛打了遲焰一頓。
“你、你們……”遲焰臉色復雜,“你們玩什麼呢?”
兩人都朝他看去。李燼霜收回手,沈濯面露怒火。
“你誰啊!”
“你傻了吧白龍,”遲焰滿臉不可思議,“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