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之外,妖獸肆虐,他們三家鎮守冰原是真,為了抵御妖獸,每歲都要花耗大量資財。
天地間冥氣漸濃,這些年來,他們越發力不從心。每次妖獸來襲,都會死傷無數。
江持念唉聲嘆氣:“要是有法子解決妖獸,我再為李宗主向蘇林二家游說,拿到玉券不成問題。”
可是那妖獸潮并不簡單,區區人族之軀,送上去還不夠它們塞牙縫的。
江持念依依不舍地看著李燼霜:“這法子太危險,我是不愿李宗主去的。宗主,那南海妖龍兇惡至極,你怎麼就看上他,不如就此和離,與我……”
李燼霜笑了笑:“江姑娘是想要個疼愛你的道侶,還是想要一個為了玉券娶你的?”
江持念啞口無言。
“還有,”李燼霜起身離席,“他并不兇惡,只是那些人不懂他。”
一出江氏大門,冰原暴烈的風雪便狠辣地抽打過來。
有了沈濯給的護身符,倒是不冷了。暴風雪的威勢仍在,李燼霜纖瘦,衣袍被吹打得獵獵飛舞,整個人搖搖欲墜。
街頭人影匆匆,埋頭奔跑著找地方遮蔽。他冒著風雪,逆著人流漫無目的地找了一圈,不見沈濯,獨自僵硬地站著,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尊雪人。
還從沒見沈濯有這麼大的醋勁。
李燼霜抖開身上的雪,繼續朝著城外走。出了烈陽城,風雪越發兇暴,前方一片灰白,像是走在迷霧之中。
他召出兩把劍,劍氣環繞在身側,沖散了猛烈的寒風。淡藍的光芒照開一道覆雪的路,一直延伸到北面長城所在。
很快,巨大的雪幕中出現一道恢宏的輪廓,高聳漆黑,仿佛沉眠的龍軀,頂端燃起無數鮮紅的火把。
妖獸的嘶吼聲沉悶如雷,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李燼霜躍至長城上空,俯瞰遠方洶涌的暴雪,雪中黑影幢幢,冒出無數只猩紅的眼睛。
守城修士忽然現身,厲喝道:“什麼人?”
李燼霜覷向他們,唇瓣微啟。
“我要見蘇靖洲。”
烈陽城中,蘇家是抵御妖獸的主力。蘇家家主蘇靖洲,就是那個因他出事的蘇星琉的父親。
只是這父子倆的關系著實奇異。外人看來,蘇靖洲對蘇星琉寵溺非凡,可蘇星琉生死未卜之際,他反而不聞不問了。
城樓之上,李燼霜迎風而立,身后青絲袍袖飛舞,兩鬢掛著細碎的雪花。
守衛看出他修為不凡,飛身前去稟報蘇家主。不出片刻,一個身披戰甲,手持長戟的男修便登上城樓,戒備地打量他。
他手上的戟纏繞著血光,亦像根通紅的火把。
蘇靖洲跟李燼霜想得很不一樣。
他原以為,一家之主,怎麼也得養尊處優。可這蘇靖洲頭發灰白,眼瞳暗紅,隱隱透著老態,從脖頸到下頜蔓延著深黑的經絡。若非身材高大魁梧,李燼霜簡直以為他是哪座墳墓里爬出來的活死人。
蘇靖洲嗓音喑啞:“就是你要找我?”
李燼霜收回目光:“我來助家主擊破妖獸。”
蘇靖洲轉過身,灰白的長發被風吹得幾尺高。
“過來。”他低聲說。
長城后方有間小小的碉樓,蘇靖洲領著他走下城墻,徑直進了碉樓。
這碉樓乃是銅鐵建造而成,一進里頭,風雪便隔絕在外,融融的暖意爬遍全身。
“已經許久沒人到冰原來,你是仙道盟的人?”
李燼霜盯著幽暗的燈燭,目光滑到蘇靖洲身下。
他沒有影子。
李燼霜淡淡點頭:“正是。”
蘇靖洲道:“仙道盟只派閣下一人前來?”
“有我一人便足夠了。”
蘇靖洲話不多,沒一句都在點上。
“近來每隔十日,妖獸潮便會南下。你來得很巧,今夜三更,它們便來了。”
李燼霜:“蘇家主,可曾查過冰原的妖獸從何而來,這麼多年,殺不盡的麼?”
蘇靖洲抬起枯瘦的指節,漆黑的指甲指向北面。李燼霜睜大了眼,不知他如此枯瘦的指頭是如何拿動那把重戟的。
“北面有一道天柱,不知何時坍塌下來,崩毀的云氣落地成了毒瘴,自那以后,天柱之下便源源不斷地出現妖獸。”
李燼霜皺眉:“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去那處驅散毒瘴?”
蘇靖洲道:“我去不了,同袍。”
李燼霜愕然。
“我的尸骨就在那處,而你現在看到的我,不過一抹精魂。”
許多年前,這片冰原還生機盎然,四季如春。
自從天柱崩塌后,寒氣就合圍而來,迅速將此地冰封。
這件事最遭罪的就是蘇家,他們家族離天柱最近,還沒來得及準備就倒了大霉。
蘇靖洲率領族人舉家遷徙,號召眾人修建了抵御妖獸的城墻,卻始終懷念著故土,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去。
他在擊敗妖獸這件事上可謂嘔心瀝血,召集了眾多修士,在經過完全準備之下殺了回去。可惜,還是功虧一簣。
他們全軍覆沒,唯獨蘇靖洲身為家主修為深厚,拼著一絲游魂回來,執念難消,至今固守著長城。
他們不是不想回去,是實力不濟,壓根做不到。
蘇靖洲已是三家中的最強者,連他都辦不到,那兩家更是不行。
李燼霜大概能猜到,這些遭遇,也是他一直沒去找蘇星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