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燼霜那兩劍確實很驚艷。
作為一個老劍修,他也的確有一點動心。
不是為人,而是為劍。
自從祁尋墮魔,他門下再無可塑之才。燕卿照眼界極高,望之四境,都是平平無奇的俗物。
哪想今日遇見一位天生劍骨的人才。
“倘若入我門下,給旁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他。”
云棲鶴笑:“想都不要想。”
此時,另有一人笑道:“燕宗主貴人多忘事,這才一千年,就忘了此人是誰?”
兩人順著聲音瞧去。說話的靠在鋪了軟緞的圍屏上,兩個俏麗婢女立在身側,舉著孔雀羽扇給他扇風。
是林眷。烈陽城林氏的族老。當初就是這廝登上天極宗挑事,致使燕卿照逼祁尋斬愛證道,最后丟了徒兒。
燕卿照不記事,他是真忘了,待林眷也沒有好臉色,眉間皺得更深。
云棲鶴道:“陳年往事,難為林長老還記得。”
林眷道:“云掌門,你這道侶好是好。可惜你被他騙了。此人絕非一個宜室宜家之人啊。你不若問問燕宗主,當初他的愛徒祁尋,可是被一個小小外門弟子迷得神魂顛倒非他不娶?而這人卻水性楊花,勾搭上南海惡龍……嘖嘖,真是個妖孽。唔、咳咳!”
話沒說完,林眷痛苦地捂住脖頸。
沈濯姍姍來遲,指尖亮起一盞幽藍法訣:“妖怎麼了?你對妖有意見?”
林眷運起靈力抵擋收緊的法咒,哪知無濟于事,脖間勒得更緊,短短一息,面頰就脹成了青黑色。
沈濯很記仇。當初找過他跟李燼霜麻煩的人,他都牢牢記在心里。給他們想好了下場。
這個林眷逼得李燼霜在嵯峨宮前化身為妖,當然是要一刀宰了。
只可惜現在不是好時機,他若動手殺人,勢必被正道群起攻之,到時候就纏不了李燼霜了。
沈濯指間輕彈,松了法訣,在林眷身上留下個記號,打算夜深人靜時宰了他。
云棲鶴老遠朝李燼霜招手:“燼霜,過來。”
沈濯這才轉頭看向場上,李燼霜身負長劍,雪衣黑發,如天人降世,美得不可方物。
饒是他也不免呼吸一窒,隨即心蕩神搖。
各宗修士親眼看見李燼霜兩劍擊敗元嬰中期的高手,紛紛對他刮目相待,李燼霜行走到哪,背后皆跟著一串串艷羨的目光。有些膽大的甚至找上前與他攀談。
李燼霜鮮少與人交談,頭一回被簇擁在中央,面露難色,看見云棲鶴呼喚他,才露出些輕松的笑。
沈濯瞅了瞅兩人,哪里肯輸,也向他道:“燼霜,到我這里。”
李燼霜才邁出的步伐一時凝住。沈濯與云棲鶴對視一眼,沒有刀劍出鞘,已見刀光劍影。
“他是我道侶,你叫什麼?”
沈濯耀武揚威:“我與他十世情緣,早定終身。姓云的也不拿鏡子照照配不配。”
云棲鶴笑里藏刀:“喔,十世情緣,就是對他始亂終棄,獨自飛升?就是自作聰明,棄了他跟別人定親?”
“誰自作聰明?自欺欺人把自己騙進去了,以為真是燼霜道侶了?”
“多說無益,你且看燼霜選誰。”
沈濯輕嗤。
兩人回歸神來,轉頭看去,沒注意身邊少了個人。一襲藍袍的燕卿照已經立在李燼霜跟前。
沈濯與云棲鶴頓時起身。
那頭,李燼霜戒備地盯著面前身形高大,表情很兇的大能。
“你不認得我了?”
此人實力太深,李燼霜微微頷首,抱拳謹慎地行禮:“請大能指教。
”
燕卿照看向遠山流云,白發隨風飛舞,道:“在你前世,我有一個徒兒。”
他的頭發長到腰身,陡一吹起來,便如漫天大雪。
燕卿照睇向李燼霜身后被裹起來的劍,輕聲道:“青虹。”
尋兒。
李燼霜取下青虹,橫在雙手上:“這是前輩的劍?”
燕卿照卻不答,眼神上下打量著他。
“你想不想到天極宗?”
李燼霜:“不想。”
燕卿照道:“我是天極宗宗主,當世第一人。天下地上,無人可及。”
李燼霜:……
他明白了。
這人跟先前與他說話的人一樣,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
燕卿照負手而立,又道:“千年之前我便不再收徒。今日愿為你破例一次,你,可愿入天極宗做我弟子?”
李燼霜搖頭:“不愿。”
燕卿照蹙眉:“為何?”
李燼霜平靜道:“前輩都已說了,我入天極宗是做弟子。云掌門說過,待在瑤華,我將來便是宗主。”
燕卿照:……
“也罷,你我無緣,強求不得。”燕卿照道,垂著蒼白的睫羽,看向青虹,“劍乃劍修之本,這雖不是你的劍,但被你撿到,我希望……你好好待它。”
李燼霜垂眸望著青虹。劍上銹跡斑斑,確是他粗疏了,便微微點頭,謝燕卿照提醒。
天色很快陰沉下來,黑云涌動,似乎醞釀著雨水。
李燼霜回到幽篁居,毫不意外,沈濯又來騷擾。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這妖龍沒對他動手動腳,反而一臉認真地觀察他。
沈濯性子奇特,他越反常,李燼霜越警惕。找了處遠離他的地方坐下,李燼霜心不在焉地打磨青虹,惴惴不安地問:“你盯著我干什麼?”
沈濯看他不為別的,只因白日那驚鴻一眼。
他從沒想過,平日里軟弱可欺的李燼霜,也會有那般耀眼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