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盯著他麻木的臉,順著哽咽的脖頸下滑,看清李燼霜雙肩在發抖。
他頓時說不出重話了,輕聲喚:“燼霜。”
李燼霜眼眶通紅,忽而覺著一切都沒什麼意思。收起焚雪,木怔怔地回到山門前。
沈濯還在后面叫他:“燼霜!”
“不想我恨你的話,趕緊走。”
李燼霜擠出一句話,心脈在胸中發顫。他按了按自己胸口,突然記起他早就沒有心,怎麼會痛。
那就是因為沈濯,只要沈濯還出現,他就會想起在南海捧上心竅,卻被反復避讓拋棄的時刻。
痛不欲生!
聞韶輕賤他,讓他去最偏僻的地方待著,他當他是傻子,看不出來!
沈濯也這樣,不要他給的心。人人都當他輕賤,是笑柄。
憑什麼!
李燼霜受夠了,再也不想屈居人下。
從今往后,他要得道,登上那萬山之巔,俯視所有人。
沈濯……沈濯當他是個玩物。不急,來日方長,等他得道的那一天,他會讓沈濯切身體會一番,何謂玩物。
李燼霜眼梢輕輕抬起,望向不遠處的白龍。
關起來,再鎖起來。他不通人情,害他如此之苦,那就讓他做個不必思考的籠中寵。
沈濯渾然不知,出言打破了寂靜:“你當真厭我到如此地步?”
李燼霜冷然抬頭,輕飄飄移開眼神。又美又清冽的模樣,沈濯心神一顫。
“是。你上瑤華搗一次亂,我就恨你一分。”
沈濯想了想,品出幾分滋味來,忽然眉開眼笑:“那就是說,你現在只是生氣,還不到恨我的地步。”
此言一出,眾人都傻眼。傻子都看得出來李燼霜這在放狠話,這白龍到底什麼腦回路?
云棲鶴搖頭。
自欺欺人,祁臻轉世怎麼是個大傻子?
他看了看李燼霜面無表情的臉,又看回沈濯。
為情所困,才咬文嚼字。還是個癡情種。這不對啊?
云棲鶴在海樓會上看見沈濯,便大吃一驚。他是認得祁臻的,難以想象世間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閑來無事查探一番,那白龍神君搞不好還真是祁臻轉世。
不過這樣就有一個問題。人人都說祁臻飛升了,那他怎麼轉世的。
想到這里,云棲鶴望向蒼天。難道成神也會死嗎?
李燼霜橫沈濯一眼,撂下寬大的袍袖:“你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說完轉身離開。
沈濯聽進耳中,李燼霜的話變了含義,變成了“現在心煩,不想理你,過幾天再來”。
他懂的。他惹了李燼霜不開心,李燼霜是會生幾天悶氣。
那就過段時日再來好了。
李燼霜走得不見蹤影了,沈濯才回過神,對瑤華山門露出笑容,朗聲道:“那你一定要等我!”
話音剛落,他便化作一股清風消失。
眾人紛紛側目,摸不著頭腦。方才還打得昏天黑地,這會兒卻喜笑顏開地走了。
但他們都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剛才那位叫做李燼霜的瑤華同門,是這龍君的心頭好!看起來像是有什麼誤會,龍君追到山門,兩人大打出手。
枉他們先前還驚慌失措,以為有強敵上門尋仇來了。這怎麼看……都是一對孽緣啊!
而且之前門中就有流言,云掌門也在向這位李同門示好,天材地寶不要錢一樣往天水榭送。
眾弟子面面相覷,時不時瞧瞧云棲鶴的臉色,知道接下來的六界有好戲看了。
做了一千多年吊車尾,今兒個也輪到他們瑤華出名一次。
云掌門,加油啊!再添把火、加點柴。
傅識微匆匆趕來,見弟子們一個個嬉皮笑臉的,又看師父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頓時面色一沉。
“你們很閑?”
眾弟子素來怕他,行完禮便灰溜溜逃跑。
偌大的山頭只剩云棲鶴與傅識微。
傅識微望了望山門前被靈氣掀翻的巖石草木,一陣心疼,默默計算著重新修整要花多少錢。
天門山的靈植山石看似野生野長,實際都是門人從各處搬運移植過來,藏風聚氣的。
有了好的風水,宗門才能聚集更充沛的靈氣,便于修煉。
云棲鶴拂過指頭,似乎還剩一絲絲焚雪劍的劍氣。
他有個大膽的念頭在心中盤旋。
李燼霜與白龍有嫌隙,卻不抗拒他的示好,是不是表明這一世有機會與他名正言順相伴呢?
“我在想……要不要下聘書,”云棲鶴沉吟道,“當然,不會逼他的。”
他看向低頭發呆的徒弟,道:“霜兒人呢?”
傅識微道:“像是去藏經閣了。”
云棲鶴輕嘆一聲。這麼刻苦啊。
藏經閣內,李燼霜翻閱典籍,尋找窺探前世的秘法。
他不能放任雷劫毀了他的根基。既然下定決心要尋道,那就定要攀升到最高峰。
師父說過,他天資極好,有那個資本。
李燼霜翻完厚厚一冊書,案上燈燭已經燒到見底。藏經閣內幽暗下來。
他不打算回天水榭休息。還不到十分困倦的時候,那就再翻一冊。等到實在捱不住了,趴在案上小憩一會兒就是。
一手舉著燈盞,一手拿著書本到書柜前。
燈火照亮書脊上的字跡,李燼霜伸出指頭,一本本滑過。
一不小心碰落一冊,正要去撿,卻被黑暗中另一只手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