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你們連我也要攔嗎?”
門口有道淡藍的水簾,擋住室內的光景。聞韶驚惶地窺探著里頭晃動的人影,胸腔像鐘鼓一樣亂撞,每一下都心驚肉跳。
“聞公子請留步,這是吾主的旨意,不許爾等再踏足此地。”
聞韶頭一回失態地怒斥:“我與他有婚約在身。”
李燼霜聽見喧囂,止住沈濯放在他胸口上的手。
抬頭望了望沈濯的臉,李燼霜一時出神。
有多久沒見他了?
沈濯咬了咬唇,哽咽道:“聽話。”
他掌心捧著李燼霜拋下石縫的種子。方才躍下深淵拿回它,說什麼也要重新塞進李燼霜心腔。
李燼霜倦得很,輕聲道:“你不去管那道裂縫了麼,沒有這顆種子,下面的冥妖……”
“我的真身留在那。”沈濯干脆利落,眼巴巴瞅著他,“像相柳一樣。”
說完,他忽然記起李燼霜不認得相柳,挫敗地閉上眼。
“聽話。”沈濯盯著他,嗓音顫抖。
李燼霜從未見他這般狼狽的時候,眼中閃著點點光芒,委屈內疚,執拗不甘。
像個固執的孩童,想埋怨卻膽怯,無聲地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濯哥哥,”李燼霜道,“你將它還給我,是還想著與聞韶結契麼?”
沈濯略微睜眼:“我不曾這樣想過。”
“是啊,”李燼霜淡笑,“你從沒想過,所以一直都不明白。”
沈濯不解,看著他淡然的臉,一股不好的預感席卷心頭,忙抓住李燼霜的手。
他頓了頓,李燼霜的手好冰冷。連他金剛不壞之軀,都覺察到徹骨的寒意。
李燼霜道:“所以,你將它還給我,是還想與羽族結姻麼?”
沈濯遲疑著點頭:“是。只有這一個辦法。
”
李燼霜皺起眉頭,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把掌中的心推到他跟前。
“這東西我取出來了,斷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要,就留著,把它扔進去。你不要,那就扔了,你我從此分道揚鑣!”
沈濯緊緊抓住他的手,生怕人跑了,驚道:“燼霜,你為何這麼生氣,就只是為了那一紙婚書?”
李燼霜攥緊了拳頭發抖。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為何他做到這種地步,沈濯還是一意孤行?
沈濯道:“你非要我收下?”
李燼霜偏過頭去。
漫長的靜默纏繞在二人之間,漸漸的,他手上的冷意滲進沈濯掌中,血肉被凍得麻木沉重。
沈濯松開了手。李燼霜緩緩閉眼,自嘲地大笑。
他不要!
他寧愿分道揚鑣。
沈濯盯著李燼霜淚痕斑斑的臉。
李燼霜不曉得他等了他多久,他是他親手栽種出來,悉心照料長大。如若不是這番波折,早就結為眷侶。
沈濯依稀記得,在前一世,李燼霜并不喜歡他,甚至怕極了他。是他威逼利誘,歪打正著讓他動了心。
一路走到今天,太難了。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李燼霜把生死當兒戲。
沈濯道:“燼霜,南海不宜久留。”
李燼霜沉默坐著,似乎聽不見。沈濯牽起他的手,數著纖纖指節,心頭頓生憐愛。
燼霜這樣漂亮,萬萬不可損傷一絲一毫。
沈濯將那顆心放在他手里,道:“我送你。”
李燼霜攥著赤紅的心,久久不言語,低垂的眼里浸滿霧氣,像一片陰寒的老林。
他驟然曲起指節,爆發出極大的力量,把掌中心竅碾得粉碎。
沈濯高聲驚訝道:“你這是干什麼!”
飛快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李燼霜緩緩抖動手指,殷紅的、琉璃般的碎屑飛散消逝,好似風里的落花,隨水流狂掃而去。
扔掉這顆心,他一并取出碧水綾與碎裂的血心玉鎖,拋在地上。
碎玉散落一地,沈濯陡然睜大眼,滿目狼藉。
他不敢相信,李燼霜毀了這玉鎖。
那是他上一世送給他的第一樣信物,從月亮里凝聚靈氣做成的。只要佩戴,不論在何處都能找到彼此。
“沈濯,事已至此,我遂你的心意,再無留戀。”
沈濯怒極,幾乎咬碎了牙,定在原處動彈不得。
他盯著滿地碎玉,靈氣在經脈間暴走。喉頭像是銹死了,一陣腥甜,吐不出完整的話。
“從今往后,”李燼霜決絕地看向他,胸中氣息微弱,斷斷續續,“天上地下,生生世世,你我永不相見。”
第81章 是我弄丟了他
天水榭,萬頃仙樹濃翠欲滴。
靜室門敞開著,照進一方薄亮的金太陽。李燼霜獨坐在太陽底下,一身仙衣白得發亮。
屋內,云亭月縮在陰涼的角落里,抖抖索索盯著他,手捧一大碗漆黑的湯汁,流著眼淚往肚里灌。
李燼霜道:“喝完了?”
云亭月嗆出眼淚,想到先前種種,心下三寸便火辣辣的疼,怕極了,不敢像往日一樣怠慢李燼霜。
李燼霜不久前給了他一劍。
起因是他下山后平白無故消失了幾日,丟下云亭月不管不顧。后來失魂落魄地回來,云亭月看不慣他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出言諷刺了幾句。
哪曉得李燼霜就發瘋了,拔劍抵在他胸前。
他修為盡失,哪里是李燼霜的對手。
本來,云亭月心存僥幸,照李燼霜往常那樣逆來順受的樣子,豈會真的下手傷他?
他賭李燼霜不敢,慌亂之余,出言激他兩句,哪想到李燼霜皺著眉頭笑了笑,笑得叫人脊背發寒,手上干脆利落,劍尖就扎進他心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