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央有白龍一滴心頭血,上天入地,可憑此信物找到彼此。
赤紅的心頭血捏在李燼霜手心,忽然有了溫度似的,突突地燙著他的肉。李燼霜摩挲那月光白里一點紅,紅得耀眼,紅得刺目,在他眼前旋轉跳動起來,恍如置身魔障。
李燼霜猛然閉眼,掌心合攏,運起靈氣碾碎玉鎖。咔嚓一聲,紅心裂成幾瓣,爆發出巨大的靈瀑,沖飛而上。
碎玉靈瀑在大陣上鑿開一道通路,李燼霜緩緩走了過去。
才一邁入陣中,近海翻涌的黑潮便聚成無數張牙舞爪的人影,朝著他劈殺過來。
李燼霜召出碧水綾,暫時擊退它們。而后一步步走向騰空的浪潮,身影漸漸被黑浪吞噬。
他生來不懼水火,不傷不痛,不付吹灰之力便趕到早先居住的寒冰界。
這里是沈濯寢宮所在,宮闕玉宇都是用千年水沉晶打造,玲瓏剔透,如入鏡中。
此刻,向來清冷的寒冰界卻是模樣大變。連周邊幾十里外的巖窟里都張掛著粉荷般嬌俏的水晶燈。
鮫人族名貴的夜明珠,成雙成對擺放在礁石間,散發著灼灼的神光,海底世界明亮得堪比白晝。
兩個羽衛攔住李燼霜。他們都是奉命前來護衛孔雀的,在南海遇著個人族修士,深感奇異,互相對視了眼。
“我找沈濯。”李燼霜道。
羽衛斥道:“實在放肆!不好好待在你們聆風城,跑到寒冰界做甚?龍君的名姓也是你呼得的?”
沈濯率領四海水族抵御滄瀾宮和冥妖,戰功赫赫,已被尊奉為四海共主了。
李燼霜掃過寢宮前眼花繚亂的裝扮,忽而覺得可笑至極,驟生一股無所畏懼的輕蔑。
“不讓我見沈濯,”他冷冷瞥向二人,眼底似嘲似謔,啟唇一笑,“那我便血濺此地。你們也不想自家公子的喜宴沾上血腥吧?”
兩個羽衛面露憤恨,抽出八尺長的尖矛,怒叱道:“你這人好不講理,莫非是壞事來的!”
吵鬧聲驚擾了寒冰界里的主人,聞韶匆忙趕來,遠遠睇見李燼霜,嘴邊的話卡回喉嚨里,半晌才擠出一句。
“這位修士……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他是認得李燼霜的,李燼霜這等長相,還是沈濯心心念念的人,聞韶不可能忘記。
只是此情此景見他,聞韶莫名心慌得很,干脆裝作記不得了。
李燼霜沒有前世記憶,自然不認識。但看聞韶周身裝束,早已將他身份猜了個透徹。
“他呢?”
聞韶擠出笑容,盡可能保持一貫的大方溫柔,避開眼睛不自然道:“你說誰?你一個人族,在海里應當是沒有親眷的吧,可是找錯了地方?”
李燼霜看出他在搪塞。憑孔雀的修為,一掌便能讓他命喪于此。可孔雀見了他這小小人族,卻像被拿捏住了命門。
他在怕他,為什麼呢?
李燼霜瞇了瞇眼,難道結姻的事另有隱情?
聞韶不安地垂下眼眸。李燼霜樣貌纖弱,可他要是在寒冰界鬧起來,驚動了沈濯,沈濯肯定會不顧一切跟他走。
等了一千多年才修成正果,眼見著喜事將成,他不能讓李燼霜壞了好事。
思量一番,還是先穩住這小道士。待兩族聯姻,沈濯走不了了,再處置他們之間的事。
聞韶定下心神,和顏悅色道:“這樣吧,你要找人,暫且住在寒冰界,我幫你慢慢找他。
”
李燼霜一個人類,他料想他不知南海中的情形,憑他一個人哪里找到著沈濯。尋一處偏僻的地方讓他住著,捱到婚期過去。
李燼霜不說話,霧沉沉的眼睛盯得聞韶脊背發涼。兩個羽衛打抱不平:“當真無理。公子宅心仁厚,這才留下你這小小人族。換了旁人,早就把你大卸八塊,還不快叩首謝恩!”
李燼霜笑了笑:“那就謝謝公子你了。”
聞韶沒有應,喚了十來個羽族侍從,要他們領著李燼霜去最西邊的宮閣居住。那地方建在寒冰界邊緣,礁石當中,偏僻荒蕪,連巡邏的海族護衛都很少過去。李燼霜藏身在那,十有八九不會被人發現。
等人走了,聞韶仔細吩咐了手底下的人,不許把李燼霜來的事透露給海族,更不能讓龍君知道。
羽衛們一一應聲,他方才松了口氣,回寢居歇著。
和李燼霜往來一遭,好像耗費了他半數氣力,聞韶呆坐在幾案前,望著滿屋珍寶,心頭卻空蕩蕩的。
沈濯起初沒提過聯姻。
海底裂開一道巨口,與鬼域相連,那滄瀾宮的妖孽和源源不斷的冥妖就是從那道口子里冒出來的。要想抵御他們,只能想法子堵上巨口。
羽族有一祖傳的圣物,名為息壤,能夠無窮無盡地膨大。小小一抔便可堵上海底的裂縫。
事關六界安寧,沈濯向羽族求借息壤。而聞韶父親,孔雀王看不慣小兒子對白龍執迷不悟,提出了一個條件。
借息壤可以,沈濯要好好待聞韶,彌補他這麼多年的真心。
這“好好對待”的第一條,便是兩人結為眷侶,長長久久。
沈濯心高氣傲,自然沒有答應,于是就去想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