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的屋檐下都點著燈籠，卻驅散不了深沉的夜幕。此刻已近子夜時分，一輪滿月高掛長空。

街衢人影稀疏，偶爾有一兩個失意的醉鬼蹣跚獨行。前來尋人的同伴急得焦頭爛額，一面攙扶，一面喋喋不休地警告。

“快些走！這段時日天都也不太平，常有人失蹤，當心輪到你！”

在天都城待了兩月，李燼霜有所耳聞。近來傳聞眾魔歸位，擾亂了天地靈氣。正道力量有所減弱，給了妖魔可乘之機，有些膽大妄為的妖魔闖入天都，擄走了不少修士，其中不乏金丹元嬰期的強者。

他出門只為避風頭，免得扯進天極瑤華的破事里，不想撞上妖魔丟掉小命。如今拿到了青虹，是時候繞回客棧，看看沈濯睡醒了沒。

李燼霜轉身，一瞬間卻見月下有道白影飛快掠過，接連落在高聳的屋頂上，眨眼就消失無蹤。

他瞇了瞇眼，只覺一陣熟悉。似乎是沈濯……

李燼霜思量再三，不會認錯，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

那白影消失的方向正是白玉京。白玉京為仙道盟所在，其中珍寶無數。

果然，李燼霜先前便暗暗猜測，沈濯怎會趕到天都來，總不會是為了他。此時此刻真相大白，白龍另有所圖。

虧他當初看沈濯匆匆追來時還有幾分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存著一席之地。不過是自欺欺人。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纏上心頭，既辛辣，又酸澀，短暫過后便攪和成一團烈火，叫他喘不上氣，握著青虹的手心微微發抖。

李燼霜面如冰霜，抬頭凝望著白玉京的方向，蒼冷的月光照得眼眸幽亮。

沈濯瞞著他辦事，他就非要瞧瞧，這妖龍到白玉京去做什麼！不會是為佳人盜寶，一討歡心吧？

至于他要討好的佳人是誰……沈濯那麼愛美色，不會只愛他一個。

一番猜測打亂了心神，李燼霜憤然拔出青虹，孤身殺到白玉京前，不見沈濯蹤影，撞上十來個守衛玉京的仙道盟弟子。

這些人修為極高，戒備地打量他：“何人擅闖白玉京？”

李燼霜垂下雙目，眸子動了動，便橫劍擋在身前，道：“天極宗，祁尋。勞煩讓步，我來尋師尊。”

那幾人初時不信，懷疑地盯著他。有人認出李燼霜手里的劍，乃是大名鼎鼎的青虹，頓時變了臉色，恭敬抱拳。

“原是祁仙友，那我等便不阻攔。請。”

李燼霜淡淡垂眸。祁尋往年戰遍七宗無敵手，名聲傳到仙道盟。人人都識得他那驚艷的名劍青虹。

李燼霜略一點頭，壯著膽子走進城門，心卻是撲撲直跳。以往老實勤懇，只在逍遙山耕耘一畝三分地，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面不改色地撒謊，騙過仙道盟守衛進白玉京。

一點怨恨爬上心頭。都是為了沈濯。轉念又自嘲，歸根到底怪他情根深種，才會為情所困。

白玉京里仙宮無數，僥幸混過守衛，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李燼霜倒是陷入僵局。

他找到一處僻靜的宮舍藏身，正發愁時，掌中青虹突然發出感應，劍刃上亮起一道紅光。

李燼霜心有所感，輕聲道：“你能為我帶路？”

劍尖動了動，在微風中響起一陣輕吟。李燼霜大為驚訝，這劍有靈識麼？竟懂得他的話。

他迫切追問：“我在找一個朋友，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

青虹一聲利響，掙開他手心，驚得李燼霜后撤半步躲避。哪知那劍見他害怕，竟像個萎靡不振的小孩子，慢吞吞折返回來，用劍柄蹭著李燼霜手指。

李燼霜飛快地眨眨眼：“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勉強。”

青虹飄上虛空，劍鋒指向某一處方向，再轉向李燼霜，示意他跟上。

他感激一笑，追著青虹走過座座仙宮玉闕，最終停在一幢巍峨的八角樓前。足有十來丈高的大門上懸掛著一方金字牌匾，寫著御虛樓。

李燼霜早有耳聞，不禁深吸口氣。白玉京御虛樓貯藏著宇內各洲的天材地寶。沈濯果真是來盜寶的。

青虹劍只停了一瞬，便朝著樓中沖飛過去。劍氣震開門上禁制，李燼霜暢通無阻，循著劍影登上高樓，氣喘吁吁地停在第五層。

青虹乍然飛進鞘中，安靜地躺在李燼霜手里，仿佛先前只是一場幻夢。

李燼霜捂住口鼻，遮掩呼吸，仰頭環顧周圍。這一層藏的都是典籍功法，每面墻壁前都壘著龐大的書架，架上卷帙浩繁，四下落針可聞。

沈濯在這？

他迷茫地張望，謹慎地藏在一堆堆書冊后，尋不到半點白龍的氣息，倒是有股冰冷的氣流從地底冒出來，纏住腿腳。

樓下傳來幾聲微不可聞的腳步，一條拉長的人影從月光中浮現出來，隱約可見岌岌的道冠，發絲衣袍在風中翩飛。

李燼霜鼻尖一涼，微微發癢，伸手去摸，探到些水漬。他心底驟然涌出個不妙的猜測，慌忙觀望四方夜色，不知何時起，整座御虛樓中竟飄起小雪。

與嵯峨宮上祁尋殺他那次一模一樣。

李燼霜絕望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