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事出緊急,他只好搪塞應答,裝作不小心走錯道的琴師。
“我才
第一回 ,迷了路。”
“哎呀,真麻煩。”琵琶手抱怨一句,“你跟我來。”
琵琶手嘀嘀咕咕地轉身,引著李燼霜穿過長廊,和看戲的傅識微擦身而過。
李燼霜倉皇低頭,默然不語,匆匆跟在后頭,額頭起了一層細汗。
但愿他身上的陰冥之氣足夠掩蓋凡人血氣,騙過傅識微。
他們見過面,若是讓傅識微認出他,知道他未死,走漏消息給天極宗,那就麻煩了。
傅識微的眼神在他身上淡淡停留一瞬,便挪去別處。
李燼霜松了口氣,隨即想起件更為棘手的事。
沈濯也在飛舟上,他們兩個水火不容,要是碰上,萬一打斗起來……
“喂,你怎麼又在發呆?”琵琶手領著他上了樓,停在一扇雕花大門跟前,一手按上鎏金獸首門環,皺眉盯著李燼霜,“你會彈琴嗎?”
李燼霜頂著懷疑的目光,弱弱地應了聲。
“會彈‘九弄’。”
他在逍遙山幾十年,也曾有彈琴娛情,以音入道的時刻。只是技藝不精,聊以自慰。
“嘁。”琵琶手鄙夷地收回眼神。
沉厚的雕花木門徐徐展開,露出一間擺設雅致的廂房。
云鬟彩衣的婢女們分作兩列站定,低眉順眼地捧著銅盆、明鏡、錦帕等物,看樣子正服侍某位貴人起床。
輕簾半卷,“貴人”現出廬山真面目,打著呵欠走出臥房,蓬頭散發,衣冠不整。
林眷睜著朦朧的睡眼,慢條斯理跨進正堂。兩個女侍迅速移步上前,為主人更衣整帶。
李燼霜心神大震,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埋低頭顱,胸中怦怦直撞,不停祈愿別被林眷認出來。
烈陽城林氏是修仙界聞名的世家。林眷貴為族老,從來矜貴高雅,每日起床,要先聆聽雅樂。
他這回到妖都,排場遠遜于往日在族中的時候,只帶了幾十號護衛,并幾十號貼身侍候的女婢。
外出一切從簡,自是聽不到家里那般的仙樂,便叫來樂工,草草一聽。
林眷不經意掃過喚來的兩位樂工,眉頭皺了起來,信手一指。
“出去。”
那琵琶手怔怔地瞪大眼,對上那根直戳心窩的指頭,訕訕退下。
看來林氏族老不好琵琶,而喜清雅的古琴。
李燼霜滿頭大汗,仿佛立在針尖上。
林眷已穿戴齊楚,掃他一眼,撥弄著細白的手指。
“會些什麼?”
李燼霜喉頭一緊。
“《長清》。”
“嘶,”林眷瞇起眼睛看他,眉梢飛揚,面露輕蔑之色,“你過來些。”
李燼霜遲疑一剎,手心慢吞吞地摩擦,終是無可奈何,朝他小進半步。
“琴放下。”林眷招手,彎唇淡笑,風流又曖昧,“再近些,坐我身旁。”
堂中放置著幾張茵席,兩方木案。侍女們聰明地避開,魚兒似的游出廂房。
眨眼間,屋子里只剩他和林眷。
李燼霜低躬著背,林眷身上的熏衣香像是火燭一樣燎著他的皮肉。
“你長得倒是漂亮……”林眷起身,俊俏的臉上攜著幾分壞笑,親昵地同他耳語,“是人族吧,怎流落到了煙墟?”
“我……”李燼霜驚懼交加,說不出完整的話。
“罷了,妖也無所謂。”
林眷望著跟前瑟瑟發抖的人兒,朗然一笑。
“別怕,我不是歪門邪道,不會傷你。相反,你若是讓我開心了,我便救你一命,帶你離開妖界。”
李燼霜腦筋飛轉,頭俯得更低,嗓音微顫。
“奴婢愚笨,唯恐惹怒貴人。”
“怎麼會呢。”
林眷坐回位上,看似心情愉悅,取了案上冰碗,拈起一顆鮮嫩剔透的荔枝。
“不要你彈琴了。過來,面紗摘了,我喂你。”
李燼霜有心推拒,卻怕惹他不快,手指摸上面紗,遲遲不敢動作。
林眷伸著手臂,看向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你這雙眼睛,倒像是在哪里見過……”
此言一出,李燼霜如同挨了一劍,脊背劇烈地發抖。
他飛快思索著應付的措辭,正欲開口,卻聽緊閉的房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一息之間,天光從乍開的門縫里涌入。一個挺拔如松的人影走進堂中,身負長劍,面似冰雪,眉心一點丹砂灼目至極。
李燼霜怔愣地瞥過一眼,隨即移開目光。
傅識微來了。他怎會在妖都和林眷見面?
林眷收起狎玩的神情,面容變得冷淡嚴肅。
“下去。”他對李燼霜揮揮手。
李燼霜如蒙大赦,兩手緊抱古琴,渾身從僵直中活過來。
他快步掠過二人,心中卻不斷盤算。方才傅識微看上去像是等人,莫非他等的就是林眷。
這兩人似乎有話要談。只不過一個是昆侖大弟子,一個是烈陽城長老,都是正道鼎鼎大名的人物,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藏著掖著,到妖都交談?
他走出廂房,雕花門隨即關閉。李燼霜暗下定斷,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否則何必遮掩?
他被逐出師門,就是林眷起的頭。倘若能抓到林眷的把柄,對他而言不算壞事,往后說不定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李燼霜垂眸深思,緩緩抬起指尖,輕點在腕上黑蛇圖騰。
纏心火蓮為纏心閣獨門功法,可助門人掩藏氣息。
他掌心召出黑蓮,萬千煙絲繚繞在臂彎,不斷蠶食,將四肢身軀環抱在一股深暗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