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離了肉體，個個都蒙著層灰撲撲的血氣。

這些東西，全都是他殺人作惡的證明。

人贓并獲，李燼霜羞愧難當。明明沈濯是妖，妖也慣于殺人，他卻覺得無比抬不起頭。

沈濯盯著儲物囊，半晌不說話。李燼霜素知他嘴上不饒人，揣度沈濯定是想著怎麼奚落他。

他渾身滾燙，仿佛燃燒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哪知等了許久，沈濯只淡淡合上儲物囊，將一手衣裳拋給了他。

李燼霜匆忙抱住衣袍，聽沈濯道：“這都是你殺的？”

他不知作何回答，慢慢握緊了衣袍。

“殺了幾個？”沈濯又問。

李燼霜喉中哽了哽，結巴道：“十一。”

他境界不高，死在他劍下的，都是才入仙途的新人。運氣不好，遇上李燼霜這麼個殺人取靈根的攔路鬼。

但仙路一途變化無常，修仙者中不乏狠角色。說不定哪日遇上個天命之子，李燼霜就得做人家劍下亡魂。

沈濯沉默片刻，轉向透著亮光的窗戶。斑斑駁駁的雕花漏在他面龐上，叫人瞧不清神情。

“就不怕哪天翻了船？”

李燼霜搖頭：“不怕。”

沈濯一陣惱火。

“為何不找我？”

李燼霜抬起頭，訝然地睜大眼：“找你有何用？”

祁尋就是他殺的。李燼霜可不覺得，沈濯會出手救人。

他這輕飄飄的五個字，霎時在沈濯心頭點起一把大火。

沈濯強忍著怒意，咬牙切齒地暗示：“別自己動手了。就憑你那點修為，說不定哪日就被人當魔道除了……想個別的法子，或是找個人帶信給燕卿照，不比你自己磨磨蹭蹭的容易？”

李燼霜無奈一笑。

燕卿照出了名的護短，要讓他知道誰殺害了祁尋，不得把沈濯的皮剝下來？

他并非沒考慮過別的主意。但祁尋之死，必須得瞞著天極宗。否則沈濯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總之，你別再跟著纏心閣做事了。”沈濯緩步走近，眉眼逐漸從灼目的天光中浮現出來，竟是難得的嚴肅，“那幫家伙不是好東西，纏心火蓮也不要再練。”

他自認為說得在理，李燼霜不是傻子，應當明白他弦外之音。

燼霜，快求我幫忙，快求我幫忙……

沈濯管這管那，還要妨著他救人，李燼霜漸漸有些不耐。九幽引魂花已經采到手，就差一枚燈芯，他豈能讓長久的辛苦白費？

“沈濯，你別管了。我如今行走六界，不練那火蓮用什麼防身？”

沈濯氣極反笑。講理也不聽，敢情只有他為李燼霜干著急，這小混蛋根本不領受他的好意。

他本就是妖，妖性難移，好話說盡仍勸不動李燼霜，便是兇相畢露，威脅道：“你再敢使一次邪術，我就打斷你的腿。”

李燼霜聽得心驚肉跳，啞然地張著口，臉色發白。須臾過后，嚇壞的小臉上眉頭緊鎖，浮現出氣惱的神色。

“你除了恫嚇我，還有什麼招數，都盡使出來吧。”李燼霜雙目泛紅，眼底隱隱現出幾絲兇狠，“我要是怕死、怕受傷，就不會加入纏心閣了。”

沈濯未曾想到，隨口一句話竟然激出了李燼霜的傲骨。他從未見過李燼霜這副模樣，宛如一柄帶血的刀刃，刺得他渾身冰涼，好似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沈濯頓時清醒了幾分，滿面錯愕，呆怔怔地站著，良久回不過神。

李燼霜匆匆穿衣，裹上黑袍，躍下床榻，看也未看沈濯一眼，與他擦身而過。

“燼霜……”

李燼霜腳下一頓，嘴唇抿了抿。

“放行。”

沈濯自嘲一笑：“你真要走？”

寧可跟著纏心閣，也不愿請他幫忙。

他還以為，李燼霜愿與他同床共枕，心中對他多少有些情意，不想竟如此厭惡他。

既然厭惡，那他也不必再自討沒趣。

李燼霜喉頭動了動，輕聲道：“沈濯……”

話音未落，便聽一陣窸窣水聲，沈濯解開了門窗上的禁制。

李燼霜怎會看不出來，這是在趕客了。

本想提醒沈濯注意天極宗的動向，莫要被劍修找到蹤跡。既然沈濯厭煩他了，那他也不必再在他眼前討嫌。

他輕嘆一聲，沒脫口的話咽進了肚子里，逃似的離開屋子。

今夜瑯玕閣有拍賣會。來到妖界許久，他等的就是這天，不能耽擱。

李燼霜匆忙出了風滿樓，忽地有只傳訊紙鶴迎面飛來，飄飄搖搖，正落在他手上。

他觀望四周，行人熙攘，沒有異狀，便將靈鶴展開，一目十行地掃過。

這靈鶴正是方才那兩個纏心閣中人遞給他的，催促李燼霜上交上一月的“貨”。又說三月后，仙道盟會在天都城舉辦問鋒大會，屆時必然有許多修士前往，其中不乏煉氣筑基的新人……

絕好的下手機會。

李燼霜指尖騰起一股黑焰，眨眼便將靈鶴焚成灰燼。

他徑自出了煙墟城，到了天色昏暝的郊外，找了個偏僻至極的山野，施展秘法打開傳送通道。

纏心閣行事隱秘，彼此之間傳遞“貨物”，都是用這秘法打通的空間。

虛空中浮現出個紫黑色的漩渦，深不見底，攪得空氣嗡嗡震顫。

李燼霜將儲物囊塞進其中，關閉了通道。片刻之后，便又有只紙鶴飛來，喙上銜著只錢袋子，里頭裝著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