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清響讓傅識微分神一瞬,他順著聲音看去,眉頭皺了皺,兩指一抬,將那落在泥潭中的鐵劍愛護地撈起來。
“天極宗弟子?”傅識微打量李燼霜衣著,淡淡道,“你的劍,拿著。”
李燼霜垂頭一看,卷刃的鐵劍懸在面前,血水混著泥水,不停在劍身流淌。
“他死了?”他后知后覺地開口。
傅識微凝望著大雨中殘留的幾簇妖火,道:“差不多。”
他眉頭一擰,驟然怒視著李燼霜身后。
“出來吧,白龍。”
雨幕中忽地聚起漩渦,須臾間顯出個纖塵不染的人影。
李燼霜回頭看,正對上沈濯復雜幽邃的眼睛。
他來了?李燼霜恍然大悟。
他慌忙捂住心口的玉鎖。沈濯這樣的眼神,是看見他的心魔了?
沈濯低聲一嘆:“真不讓人省心。”
傅識微端詳著他們兩個,狐疑道:“你怎麼跟這妖龍在一塊?”
沈濯反唇相譏:“別一口一個妖的,也別說他。遲焰在東海。”
他信口胡說一通,暗道:遲焰,只能幫你到這了。
傅識微神色一滯,識相地閉嘴。
堂堂昆侖大弟子,竟逼著妖跟他做道侶,傳出去定要門面掃地。
“妖龍,我今日不同你多計較。”傅識微警告道,看了看好似入定的李燼霜,“你要是敢害他,我必收了你。”
沈濯:“不勞你費心掛念他。”
傅識微抿了抿唇,不再多言,亮出斬蒼劍,御劍飛走了。
李燼霜走到鐵劍旁,單手握住劍柄,卻被牽動傷口,長劍快要脫手。
“謝謝你。”他啞聲道。
沈濯靜靜看著他。
“第三次了。”李燼霜抬起空茫的眼睛,“我欠你的,要還不清了。”
沈濯心中一鈍,干澀開口:“是傅識微出手的,殺的還是個妖,你不用內疚。
”
“我都看見了。他那斬蒼劍根本沒有拔出鞘。”李燼霜搖搖頭,“我沒怪你,沈濯。”
沈濯盯著他唇邊血色,道:“你那心魔怎麼回事?”
李燼霜眼中一陣混沌,無力地搖頭。
“我不知道。我明明已經……”
已經不喜歡譚晚了。對他的情意,早就被逍遙山那一劍斬斷了。
李燼霜叩問內心。他現在只是想要一樣東西,很想要,卻說不清那是什麼。
沈濯走到他跟前,舉起袖子,為他遮擋大雨。
“先走吧。”
“好。”
“……”
“謝謝你。”
“我知道。”
沈濯抬起指尖,在他額間輕輕一點,源源不斷的真氣涓流似的灌進李燼霜身體。
他們體內的靈氣本就同源,如此親密接觸,便從四肢百骸泛起隱隱的歡愉。
他用了一個最簡單的靈咒,烘干李燼霜濕透的衣袍,再使出那自創的避水訣,替他遮蔽風雨。
李燼霜心魔涌動,那只血眼在識海里張狂地叫囂。
太好了,他死了,他被沈濯殺了!
哈哈!真好,誰叫他傷我?他敢傷我,我就讓他最愛的人殺了他!
“住口!”李燼霜遽然暴怒,掌心真氣狂暴,震碎了鐵劍。
長劍折斷成幾截,叮叮當當掉進泥水,徹底成了廢鐵,映著昏暗的天穹。
沈濯一愣,指尖動了動,將長劍殘骸盡數收起來。
不然這小道士又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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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會有一點狗血劇情
嘻嘻
第30章 不要當真
荒山野嶺無處落腳,沈濯思來想去,還是帶李燼霜去方丈洲。
眾妖迫于他的威懾,哪敢覬覦李燼霜。縱是有對人族恨之入骨的,也只敢在背后窺伺。
李燼霜好似失了靈智,任憑沈濯牽著,一路上乖巧至極。
妖族鼻子靈敏,沈濯不需查看也知道他受了傷。
他往年到處惹事,也常有被人揍得好看的時候,但龍族體質不同,不論是他還是遲焰,都是皮糙肉厚的,受過的傷自行就能痊愈。
李燼霜哪有這本事,他就像紙做的,一陣風就能吹跑。
他將呆怔怔的李燼霜安置在海棠居,門扉一響,聞韶捧著傷藥,一臉擔心地探出頭。
“怎麼傷成這樣?”
沈濯心情沉重,看了看李燼霜,一言以蔽之。
“他傻。”
“唉。”聞韶搖頭輕嘆。
沈濯盯著他手里的傷藥,道:“我來就好。”
聞韶干脆遞給他,拍了拍手,松了口氣。
“好在是救回來了。你這麼喜歡人家,還那麼兇地趕他走,真沒良心。”
沈濯一陣難過,忙著關門:“你別說了。”
聞韶隔著屋門一串輕笑:“我去叫人備些飯菜。”
腳步聲漸漸遠去。
沈濯端著漆盤,小心地走到李燼霜跟前,唯恐驚擾了他。
李燼霜安靜坐著,雙眸漆黑沉靜,全無神采。
不知神游到了何處。
他淋了一場大雨,又經過一回血戰,道袍斑斑駁駁,早就不能穿了。身上還有傷,總要脫了衣服才能處理。
方丈洲里有的是靈丹妙藥,但都是給妖怪用的。沈濯不敢輕易拿給李燼霜試,便只能喚小妖去凡人藥店買些傷藥。
“燼霜?”
沈濯試著叫他名字,李燼霜眼神動了動,微微點頭。
他突然變得這樣乖巧,沈濯反倒不自在起來,總覺得在占李燼霜便宜,一時有些害臊。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李燼霜抬眼瞧他,不知為何,眸子里的墨色濃郁至極,深不可測。
“沒事的。”李燼霜別開眼睛,嘴唇蒼白,輕描淡寫一句,更顯得柔弱。
沈濯打量他衣袍上的血跡,李燼霜稍稍動作,衣袖便隨著滑落,露出一截皓雪似的手腕,上頭多了些糜艷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