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傅識微,便是當初斬殺他父親的人族修士。
黑龍一剎失神,李燼霜看準時機,掙脫了他的桎梏,狼狽地走到沈濯跟前。
沈濯看他朝著自己過來,神色稍稍好看了些,嘴上卻不饒人:“沾過什麼臟男人,離我遠點,聞著惡心。”
李燼霜信了他的鬼話,當真低頭嗅起來,忐忑不安道:“不、不會吧,應該是沒有怪味的。”
他怕他嫌棄,便小心地離遠了些。沈濯看他傻乎乎的模樣,心中一陣柔軟,板著臉道:“你怎麼找到這里來的?一個人走路,也不怕被人拐走。”
“我也不知道,畫了張符,便追過來了。”李燼霜猶疑道,嗓音越來越小,有些失落,“我看起來很傻麼……”
沈濯仔細觀察他。沒有受傷,就是淋了雨,看著比平日更脆弱了些。
他長出了口氣,怒火消散許多,淡淡道:“當然傻。這里是方丈洲,里面全是妖怪,敢一個人闖來,不要命了。”
“方丈洲?”李燼霜有所耳聞,臉上倏然一燙,窘迫道,“原來這就是方丈洲。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擾到你尋開心了?”
沈濯面露不悅,張了張口,卻沒擠出字。
李燼霜忽然記起方才與自己搭話的聞韶,目光落到他身上,立時呆住了。
好美的妖,通身高貴大方的氣度舉世難得。
聞韶溫柔一笑:“別多想。我只不過是沈濯的友人,偶爾見一面罷了。”
話一出口,聞韶卻是有些難過。沈濯如今滿心滿眼都是這小道士,他對他的情意便只能深埋在心底。過往縱有無邊風月,都像是曇花鏡影,不必再說給旁人聽了。
玩樂而已,沈濯從來沒當真過。
逢場作戲是方丈洲里默認的規矩,從頭到尾,只有聞韶一個一廂情愿動了心。
沈濯朝李燼霜走了兩步,收起天水綾,直勾勾盯著他。
“我又不是沒心沒肺的傻子,這就跑來尋開心了。”
李燼霜看向他,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濯心結稍解,卻還鬧著別扭:“你追到這里來,就是為了通風報信?怎麼,怕我被傅識微收了?”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報答你是天經地義。”李燼霜思索許久,踟躇道,“沈濯,早些時候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沈濯有些驚訝。李燼霜給他道歉來了?
李燼霜深吸一口氣,鼓足信心道:“我不該對你惡語相向,再怎麼說……你也是為了我才動的手。我對你發火,著實是不知好歹了。”
沈濯唇角彎了彎,眉眼染上笑意:“然后呢?”
“然后?”李燼霜沒料到他還會追問,一番冥思苦想,有些自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人世間是非難分、對錯難辨,連我一個人都搞不懂,我怎麼能苛求你懂。”
他的嗓音溫和柔軟,好似漫天零落的冷雨,無端勾出沈濯幾分悵惘。
以往沈濯覺得人世太過煩惱,他生而為妖,盡可以隨心所欲,免受人族規矩所累。如今卻有些遺憾,他對人心人世都知之甚少,連李燼霜最簡單的念頭,他也要費勁去猜,還時時都猜不透、理不清。
沈濯看著一身潮濕的李燼霜,終究是心軟了,不自然道:“罷了,可憐兮兮的,這回就原諒你。”
李燼霜了卻一樁心事,立馬浮出喜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他說完便轉身。心情才好的沈濯又生出一股無名火,恨恨道:“回來。
你往哪去?”
李燼霜頓時不敢動,慢吞吞回頭:“我的事已經交代完了……你還有要說的麼?”
“別走。”沈濯冷聲道,“等這場雨下完,跟我去煙墟。”
李燼霜瞇了瞇眼:“妖都?”
沈濯帶他一個人族去妖都做什麼。怕他活得太長?
“老是這麼可憐巴巴的,實在不成樣子。”沈濯伸出手,掌心忽然多了柄淡青的紙傘,恰好應了此時的天色。
遠山一聲雷鳴,頃刻之間,大雨滂沱。沈濯撐開紙傘,搶先一步走到了李燼霜跟前,為他遮住肆虐的風雨。
雨水順著傘骨墜落,淙淙如繩。
他們同在一把傘下,倏然呼吸相融,看向彼此的眼神也不禁暗昧了許多。
山雨纏綿作響。李燼霜飛快眨眨眼,掩飾心中悸動,出聲打破傘下寂靜:“去妖都做什麼?”
離得太近,沈濯竟也有些緊張,目光轉向霧靄中的山巒。
“給你買功法。”
“啊?”李燼霜不解,“什麼功法?”
沈濯:“你怎麼總有這麼多問的?”
“我不缺功法呀。”李燼霜冤枉。
“不缺功法,像只兔子一樣任人欺負?”沈濯擦去他眼角一絲雨水,肌膚相觸,一陣滾燙。
手指拂過的地方有些癢,李燼霜顫了顫,閉眼道:“我不去妖都。那都是妖怪,我去做什麼。不去。”
沈濯耐著性子:“你聽話。等找到了長生訣……”
李燼霜大驚失色,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我修長生訣?”
“是啊。”沈濯皺眉,“你又要怎麼?”
“我是天極宗的人,修什麼長生訣?”李燼霜咬了咬唇,“那是合歡宗的雙修心法。”
他沒忘了凌絕頂守山弟子奚落他的話:劍道修得不好,媚術倒是了得,不如去拜合歡宗……
李燼霜幾次三番不聽話,沈濯耐性消耗得極快,心中惱怒,出口嘲道:“長生訣又怎麼了,你還瞧不上?你這副身子,除了跟別人上床,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