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走出兩步,折回房門口,心中暗道:是他把我趕走的,我為何要追著去見他,讓李燼霜自己過來。
聞韶在他身旁站定,擔憂道:“怎麼會有道士追到方丈洲,整座洞霞山都布下了障眼法,這人居然……”
沈濯陰晴不定,擺擺手:“沒事,只是個小道士,不是什麼大能。”
聞韶憂心忡忡,道:“那他怎麼闖進來的?”
沈濯輕聲道:“他身上有我的血,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論多遠都能找到彼此。”
聞韶怔在原地。
“是找你的,我替你攔著?”
沈濯遲疑良久,淡淡道:“讓他進來。”
聞韶低聲嘀咕:“他怕是進不來。”
方丈洲里魚龍混雜,難保不會有對人族深惡痛絕的妖。沈濯說那道士并非大能,只怕還沒進門,便被妖怪撕成碎片了。
沈濯聽懂他弦外之音,立刻轉身,方才呆的屋子里空空蕩蕩,遲焰不見了。
娘的!
他指上掐訣,行動如風,迅速朝著殿外去。聞韶看他如此掛念門口那小道士,心中猜測幾分,一時有些分神。
難道是他道侶找來了?
沈濯怎麼會喜歡上道士?
沈濯和遲焰都是大妖,動動指頭便能把方丈洲攪得天翻地覆。聞韶也怕惹出亂子,暫時壓下心中愁緒,急忙追上去。
那小道士要真是沈濯道侶,遲焰把他殺了,事情就麻煩了。
洞霞山飄起了小雨,天幕低垂,烏云密布。時而一道閃電劃過,緊跟著降下一串炸雷。
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卷動漫山草木,夾雜著幾絲冰雨,密集地拍打在面頰上。
聞韶一路奔襲到殿外,本以為會見著一副亂七八糟的場面。
誰知那暴虐兇煞的黑龍遲焰居然轉了性,對著一身藍袍的小道士喜笑顏開。
李燼霜撐著把油紙傘,臉上、衣袍上依舊沾了些雨水,鬢邊發絲濕漉漉的。他懷抱著幾卷黃紙,像是怕被風雨淋濕了,兩手仔細遮罩著,指節上沾著些刺眼的朱砂筆墨。
小道士局促不安地倚在道旁花樹下,肩頭落著幾片殘葉,眉眼緊張地低順著,卻難掩出水芙蓉般的麗質。
倒也不能說遲焰轉了性……這黑龍向來色迷心竅,雖然跟人族修士有大仇,可眼前這個這樣好看,還這麼柔弱無害。
沈濯立在一旁,雪白發絲恢復了烏黑的模樣,眉間隱忍著怒火。
“你叫什麼名字呀?”遲焰目不轉睛地端詳李燼霜,恨不得眼珠子長他身上,“哪個宗門的?”
李燼霜看了看沈濯,捏著雨傘的手旋動兩下,不敢出聲。
他看出沈濯與身邊這大妖不對付,便一直不搭理遲焰。
“怎麼不說話?”遲焰色令智昏,圍著李燼霜轉了一圈,在他頸后嗅了嗅,“你身上好香,能不能讓我也沾點。”
這話說得太過曖昧,沈濯眼底快要噴火。聞韶看情勢不對,慌忙上前,對著李燼霜道:“道長有何貴干?”
李燼霜好像見到了救星,飛快抬眼,偷看沈濯一瞬,立馬低頭,怯怯地出聲:“我來找他。”
他一個人走了很久,先是試著用玉鎖聯絡沈濯,但沈濯跟他生氣,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不搭理,完全找不著人。無奈之下只好用符咒,借著玉鎖上幾縷妖氣,追蹤到了沈濯所在。
他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但看山頭一座座瓊宮玉殿,不像簡單的,便不敢輕舉妄動,只站在門外守候,琢磨著如何見沈濯。
出乎意料,還沒想到找沈濯的主意,里面的人先注意到了他,闖出來了。
“你找他有什麼意思。”遲焰輕笑,甜言蜜語,“找我呀,我最會疼人了。”
聞韶哭笑不得,悄悄看沈濯臉色。果不其然,白龍站在原地不動,神情卻是風云洶涌,恨不得把遲焰生吞活剝了。
……沈濯何時有過如此嫉恨的時候,這小道士的確是他的人了。兩人應當是為什麼事情鬧了別扭,才隔著幾步之遙一動不動。
李燼霜尷尬地笑了笑,十指快要把傘柄摳出洞。
“不、不必了。多謝好意,不是什麼大事,說完我就走。”
遲焰不滿道:“你還想走?我可不放你走。”
話音一落,他便變了副討好的臉,柔聲哄道:“來吧,外面下雨,別打那破傘了,你同我到里面說話。”
沈濯忍無可忍:“你找死嗎?”
遲焰大笑兩聲,示威似的,強摟住李燼霜腰肢。他身形高大,出手沒輕沒重,這一碰讓李燼霜仿佛挨了一記重拳,腰身一軟,手里的紙傘便飛了出去,身子歪倒在遲焰懷里。
“你還投懷送抱!”沈濯怒不可遏。
李燼霜忍著疼痛,只嗚咽一聲,慌忙擺手:“不不不,意外而已!”
遲焰的爪子牢籠一般,他使足力氣也掙脫不開。黑龍猖狂一笑,血紅眼眸中盛氣凌人,挑釁道:“先來后到,他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人了。”
“遲焰!”聞韶焦急阻攔,卻是毫無用處。
沈濯冷笑一聲,召出天水綾,勢要扒了遲焰的皮。李燼霜看情形不好,連忙喊道:“先別打!聽我說,傅識微來了,你們快跑吧!”
正要動手的兩個大妖都怔了怔。沈濯眉梢輕挑,眼神涼幽幽地瞥向遲焰,遲焰一息前還在耀武揚威地挑事,一聽傅識微的名字,臉色一陣凝重,好像丟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