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李燼霜的氣,亦是第一個想到聞韶。
恰好方丈洲就在近處,他便來了。
他疾步走過繁花小徑,顯化出真實的妖相。一頭青絲化作雪白,猶如飛瀑。連眉睫也染上寒霜一樣的顏色,映得一雙幽邃眼瞳更是森冷。
周遭景致變換,爛漫的繁花碧樹消逝無蹤,眨眼間便到了一處美輪美奐的殿宇內。殿內溫泉蒸騰,水聲潺潺,池中開滿瑩白嫣紅的睡蓮,翹著幾重剔透的花瓣,都像小盞似的在清波間起伏。
眾妖縱情聲色,笙歌舞蹈,美酒佳人,好不快活。一個嬌俏美姬赤足踩著濕漉漉的水岸前來,赤紅的衣裙蓮瓣似的,裹不住白皙如玉的肌膚。
這女妖名為木枝,是方丈洲艷名遠播的美人。也是沈濯當年風流時要好的紅顏知己之一。
“哎呀,真是稀客。”紅裙美人瞇了瞇眼,一顰一笑妖嬈嫵媚,團扇掩住丹紅小口,熟練地挽上沈濯胳膊,“多久沒來了?妾身怪想念的。”
她略一歪頭,頭頂兩簇赤紅狐耳動了動,好奇道:“咦,你身上怎麼有香火味,難不成又被哪個道士追了?”
“別提了,”沈濯興致缺缺,腦海里全是李燼霜,一手勾著美人滑膩的香肩,郁悶道,“木枝,聞韶呢?”
話音剛落,一扇屏風后傳出個溫柔似水的男聲:“你找我呀?”
來人緩緩走出錦繡屏風,一身青翠廣袖華服,手握折扇,扇面上繪著高山流水。額間墜著一滴鮮亮的寶藍石,隨著步伐輕搖。幾縷青絲綢緞似的披在肩頭,翡翠般的雙眸含著笑意。
聞韶眉眼盈盈,總有股欲說還休的韻味,靜靜望著不遠處的沈濯,滿腔柔情快要化作湖水溢出來。
沈濯沉聲道:“找個地方,我有話同你說。”
聞韶訝然一瞬。他還從沒聽沈濯這樣嚴肅地說話。
“那,還是去海棠居?”
“都行。”
聞韶溫和淡笑:“那你跟我來。”
大殿人來人往,他讓幾個雜仆小妖請開一條道,便領著沈濯和木枝去了幽僻的后殿。海棠居鄰水而建,清靜雅致,軒窗后山溪蜿蜒而過,流水中漂浮著零落的花瓣。
當窗設有一尊碧玉榻,榻上疊著幾層綺羅錦繡,三面豎起琉璃圍屏,近旁焚香煮茶。窗外碧桃高掛,石榴花艷烈如火,地上鋪砌著怒放的荼靡。風從溪邊吹來,暑氣消退,滿屋芳香清涼。
柔曼的紗簾糾纏招搖,簾間懸掛的珠玉簾子垂落到地上,在風里清脆作響。
沈濯靠上碧玉榻,左擁聞韶,右抱木枝,唉聲嘆氣。
“到底是誰招惹你啦?”聞韶依偎在沈濯肩旁,細白的指尖撫上他衣襟,眉眼間柔情萬種,“不如說出口,一塊想法子。”
沈濯仿佛神游天外,道:“天生爐鼎之體,能修什麼功法?”
方丈洲消息靈通,他心知李燼霜修不成劍道,便想法子打聽一番,助他另辟蹊徑。
世上道法千萬,總有一條適合他。修對了功法,變強指日可待。
等李燼霜自己有本事,也不用他多插手,免得受氣。
“這……”聞韶與狐妖木枝對看一眼,異口同聲,“爐鼎?”
狐妖咯咯笑:“你養的爐鼎?管他干什麼。爐鼎不就是供主人采補的,還修什麼功法。”
沈濯面帶慍怒,道:“不修功法怎麼長進。我要是不在,還不被人欺負?”
聞韶神情恍惚。倒是木枝快言快語:“那你時刻帶著人家不就是了。
”
沈濯一想到李燼霜的別扭勁,又是一陣煩躁。
“他哪里肯跟我走。”他咬牙切齒。
門外傳來一聲怯懦的呼喚:“木枝姑娘,遲公子叫你呢。”
木枝嘖嘖兩聲,從沈濯懷里鉆出來,順手勾走了他腰間的玉墜,起身退出屋子。
聞韶想了半天,溫言細語:“爐鼎體質特殊,尋常功法修煉不了的。就是修煉了也難有進益。”
“我知道。”沈濯擁著他坐直身子,悶悶不樂。
聞韶靈光一現,道:“我聽說合歡宗有一門‘長生訣’,威力不亞于劍修招式。”
合歡宗是大名鼎鼎的雙修宗門,爐鼎擅長雙修一道,和合歡宗功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借用他們的功法,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修煉長生訣,往后李燼霜不光能在床事上得心應手,也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沈濯道:“如何才能拿到長生訣?”
“這怕是難了。合歡宗從來不外傳,想弄到長生訣心法,只能到煙墟黑市碰運氣。”
煙墟就是妖都。妖界向來無拘無束,匯聚著各方珍寶,只有想不到,沒有黑市買不到的。
黑市里有家瑯玕閣,更是六界聞名,經營著最大的拍賣生意,賣的都是世間罕有的奇珍異寶。
沈濯嗤笑:“靠著碰運氣,恐怕等到猴年馬月。”
聞韶掩唇一笑,一手揉上沈濯肩頸,體貼地安撫:“好啦,長生訣我幫你留意。許久才來我這里一次,還這麼不開心。暫且別想煩心事了,我陪你聊聊天。”
沈濯心不在焉,卻不好拂了他的意。
他取來茶盞,泡上一杯澄碧的香茗,遞到沈濯手上。又從他懷中掙開,自背后不舍地緊抱著沈濯。
“今晚是要木枝陪你,還是我侍奉你?”
沈濯煩悶地捏著茶盞,不知自己中了什麼邪,睜眼是李燼霜,閉眼也是李燼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