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揚的大雪遮蓋了旁觀者的神情,但無一例外都是沉默著,靜看著他被貶損,或許心底正期待著,在這少年唇槍舌劍的攻勢下,他會露出怎樣的丑態。
左右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外門弟子,死了也不可惜。誰會為了他得罪一門少宗主,還不如看一場好戲。
李燼霜血脈賁張,掐緊袍袖下的指頭。這種場合,還是疼痛叫他更好受些。
無能為力,看客環伺,這少宗主是招惹不起的人。弱者,只配忍氣吞聲。
“燼霜,”靈臺忽然傳來聲探究的呼喚,“燼霜,你怎麼了?”
李燼霜捂住心口。衣衫下一小片逐漸發燙,似乎有熱流涌動。手掌摁住塊硬邦邦的物事,是沈濯送他那塊鎖形玉,被他隨手掛在襟前了。
他有些失神。沈濯能通過這玉知曉他的情況?
“這玉里有我一滴心頭血,方能感知佩玉者七情六欲。”沈濯道,“燼霜,你怎麼了,像是不開心,要我去幫你嗎?”
“不,不用。”李燼霜張了張口。
他不知道該如何用這玉和沈濯對話,一張口便發出了聲。那少年一怔,隨即柳眉倒豎,挖苦道:“心飛到哪去了,有人在與你說話,一點禮數都不懂,果真是下賤胚子。”
李燼霜驀然回神,攥緊了胸口的玉,清凌凌的眼底浮出些笑。他本就生得美麗,這一笑更是勾魂攝魄,越發顯出冰肌玉骨的好姿色。
亦是勾出少年心頭蟄伏的妒意。
果然是狐貍精。除了這張臉一無是處。該把他投進鎮妖塔,永世不得超生。
李燼霜瞧見他糟糕的臉色,抿了抿唇,心頭有了計較。
在外宗門口生事,像是不怎麼聰明的,不如暗諷他一次,出口惡氣。
他恭正地朝少年行了個禮,淡淡道:“少宗主見諒,只是我方才想到了一句話,覺得有趣,這才遲遲沒有出聲。”
少年嘲笑道:“你能想出什麼好話?”
李燼霜輕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少年迷惑了一瞬,飛快地眨眨眼,繼而品出了幾分滋味,勃然大怒。
“好啊!你是在諷刺我?”他憤恨道,“說我沒有自知之明?”
李燼霜后退一步,抿了抿唇:“我豈有此意?”
那少年氣極反笑,怒喝道:“你怎麼敢!”
說罷,他輕靈地打了個響指,身后立時浮出一團赤色云彩。那云霞間烈火涌動,猛然竄出只高大威猛的異獸,通身烈焰,仿佛獅虎,上顎伸出兩道利劍般的長牙,對著李燼霜兇狠咆哮。
“猙!”少年目眥欲裂。
這是上品靈獸,戰力強悍,一出手便要見血。
守山弟子們見勢不好,終于出來阻止。
“蘇少宗主!李師弟不懂規矩,您大人有大量,莫跟他一般見識。”
李燼霜默然沉思。這人姓蘇,又是烈陽城的人,那應當就是烈陽城蘇家的少宗主蘇星琉。
蘇星琉在仙道中是出了名的張揚跋扈,偏偏備受蘇家家主溺愛,七大仙門無人敢招惹。
蘇星琉站在兇相畢露的靈獸身旁,狡黠地笑了笑,諷刺道:“你們天極宗管不好門人,出言頂撞我,那我便親自動手,替燕掌門清理門戶。”
幾個護山弟子滿頭大汗,一邊急著對蘇星琉說好話,一邊勸李燼霜道:“師弟!還不快跟蘇少宗主賠禮道歉。”
李燼霜強忍著怨忿:“我……”
“他做錯了什麼要賠禮道歉?”
一個森冷的嗓音自山門后方插進來,像是一把斜斜劈落的劍鋒,倏然鎮住了局勢。
守山弟子們惹不起來人,夾著尾巴退開,讓出一條道。蘇星琉杏眼圓睜,揚手揮退了侍從,遙望著風雪間的衣影,低喃道:“祁尋。”
李燼霜聞聲看去,正對上祁尋波瀾不驚的墨眸。四面風雪如瀑,只他一雙眼睛透亮得好似泉水。
兩只蓑羽鶴在大雪間盤旋飛舞,繞過高峻的山丘,落到李燼霜腳邊,抖動著雙翅,閑庭信步。
祁尋緩緩走出山門,身后跟著看好戲的陸問。陸問瞧見李燼霜的目光,沖他眨眼一笑。
那渾身冒火的猙還在逞兇斗狠,祁尋望了望不知所措的蘇星琉,再看向齜牙咧嘴的靈獸,眉頭緊蹙,薄唇干脆地吐出一個字。
“滾。”
上品靈獸兇悍,卻也被劍修身上逼窒的寒氣驚擾,眨眼像只小貓般嗚咽,縮成一團,悄然退撤回紅云之中。
蘇星琉咬著牙齒,肩膀抖了抖,眼角倏地一抹紅。
“祁尋,你……”
陸問適時地出面打圓場,笑道:“蘇少宗主,我這小師弟脾氣不好。幼時便不喜歡這些個駭人的畜生,話說得便直白了些,可不是針對您吶。少宗主千萬別往心里去。”
蘇星琉憤憤地垂頭,威風掃地,捏著拳頭不說話。祁尋壓根懶得搭理他,徑自越過幾重護衛,走到李燼霜跟前,仔細看了看他。
李燼霜對他抱拳行禮,身子一動,便撲簌簌掉下一串雪。
“祁師兄,好久不見。”
祁尋薄唇動了動,眼中情愫萬千,終究只是點點頭,回身看向幾個如臨大敵的護山弟子。
“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
幾人抬不起頭,原本只是想戲耍一下李燼霜,哪曉得蘇星琉會跳出來,害得他們惹火燒身。
陸問知道祁尋的爛脾氣,忙擠到他跟前,陪著笑道:“李師弟在山門待了許久,還是快帶他去七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