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識微一見他召出了天水綾,心中有些忌憚,周身結起劍陣,防備著妖龍突襲。沈濯高聲大笑,愈發狂妄,龍口中吐出一顆光華熠熠的明珠,勢要跟他決一死戰。
那明珠不是別的,正是沈濯的龍珠。妖獸修行,身體中都會結成一顆內丹。內丹通常蘊藏著妖獸一半以上的修為。沈濯吐出內丹與他較量,便是抱著要同歸于盡的心思。
傅識微皺眉,暗想這南海妖龍果然瘋癲,不可救藥!
沈濯看他退縮不前,不禁得意,挾著龍珠在云層間飛掠。
“傅識微,你動手啊!”他倨傲地開口,“你若不動,那我便不客氣了!”
傅識微守在劍陣當中,一動不動。沈濯快活不已,心中嘲道:昆侖大弟子也不過如此。
他咆哮一聲,疾速俯沖而下,周身蕩開洶涌的雨絲。瓢潑暴雨重新灑落在天地間,密集如鼓。
就在白龍沖向地面的一瞬間,他爪中飛旋的龍珠突然凝住,緊接著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偏移了方向,擺脫龍爪的控制,向著李燼霜藏身的地方飛快掠去。
李燼霜膽戰心驚,遙遙望見一丸白光朝著自己墜落,仿佛傾落的太陽,似乎要把他碾成齏粉。他想躲,拼命向旁邊挪了挪,卻是于事無補,那龍珠疾疾滾落,外面一圈光芒挨上他的身體,便像是被吞噬了,隱沒不見。
眨眼之間,整顆龍珠沉入他體內,消失無蹤。
沈濯大為震驚,傅識微亦是目瞪口呆。李燼霜藏得隱秘,他們都沒發現岸邊還有個人。
驚詫片刻,白龍憤怒地長嘯,扭轉軀體朝著李燼霜沖去,意圖奪回龍珠。
傅識微薄唇輕抿,揚手揮劍,暗嘆好機會!
白龍落到岸邊,化作一個銀袍翩翩、風華絕代的俊俏郎君,額頭兩邊各頂著一簇銀白威武的龍角。三寸天水綾變為一束束飄逸的水色飛綢,繚繞在他衣上,臨風搖曳。
沈濯拎起奄奄一息的李燼霜,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查探。他摸索他周身,感知不到龍珠所在,頓時大驚失色。不死心,動用妖力窺探李燼霜體內,只見他破敗的紫府中隱約有圓潤的光輝閃動,正是他的龍珠。
李燼霜昏昏沉沉,只能任由妖龍上下擺弄自己,敞開紫府,讓他的妖氣在其中來去穿梭,鼻間溢出一兩聲微弱的呻吟。
云霄之中,傅識微提劍殺來,高呼道:“沈濯!你不可傷他!”
糟了糟了!
沈濯氣急敗壞,右手曲成爪,正要殺人取珠,卻見他那龍珠似是感應不到主人氣息,反而向著李燼霜紫府深處沉了一截。他猛然頓住,試著召喚龍珠,龍珠遲遲不應,短短片刻已經與血肉嵌合,和李燼霜融為一體。
沈濯略一思忖,倘若他強行取珠,這人一死,龍珠怕是也要灰飛煙滅!
“沈濯!”
傅識微在背后緊追不舍,他顧不得細想,便將李燼霜撈進懷中,騰云駕霧,化成原形奔逃。
他身后便是逍遙山,天極宗轄域。天極宗與昆侖近來因為爭奪靈礦鬧得不可開交,沈濯從南海逃來此處,便是想借著兩派爭端逃過一劫。躲進天極宗的地盤,傅識微身為昆侖大弟子,自然心有顧慮,不敢擅闖。
傅識微不防沈濯突然要跑,追錯了方向,一時被他扔下一段。
沈濯暗想,這臭道士鐵石心腸,認定的事天塌了都改不了,他便小心地將李燼霜銜在口中,一邊奪路逃竄,一邊布云興雨,遮蔽傅識微的視野,久而久之順利逃脫,得了一條生路。
沈濯擄走李燼霜,匆忙游出烏云暴雨,闖進逍遙山腹地,躲到屏障似的山峰后偷眼觀察傅識微動靜。傅識微追出一段路便停在云端,顧忌著天極宗,果然沒繼續找上門,而是收了法器,轉身御劍走了。
沈濯化為人形,低哼一聲,瞥眼瞧著懷里死氣沉沉的李燼霜。
李燼霜緊閉雙眼,人事不省。昏迷時只覺頭痛欲裂,紫府深處熱流涌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快要爆開。這痛楚難以忍受,他便微張著嘴唇,細細低吟。
沈濯丟失了龍珠,亦是元氣大傷,一副俊美臉孔慘白憔悴,唇角泛著猩紅血色。
他找了處隱秘的巖洞,將人放在坑洼的礫石上。
一股陰濕冰涼的氣流撲面而來,李燼霜微微睜眼,好巧不巧,這正是他不久前千辛萬苦爬出來的地方。
沈濯盤坐在他對面,凝神靜氣,合眼吐納,周身縈繞著水波似的微光。
他引動妖力,細致地檢視著李燼霜。先是眉心,再是明堂、紫府,探入胸腔,一寸寸審視中丹田、靈臺,再到下丹田、命門、會。陰。在他面前,李燼霜仿佛不是個人,而是一扇畫,完整地展露,不留一分余地。
李燼霜體內的真氣本能地抵抗妖力的流動。他修為尚淺,不過是以卵擊石,擋不住沈濯長驅直入。
身體被另一個人完全支配,加深了百倍的痛苦。
李燼霜灰白的臉色逐漸透出潮紅,軀干四肢無助地扭動,卻不得解脫,仿佛一只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