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藥,妖孽,李燼霜,他是三者當中最不值價的,自然可以隨意處置。逍遙山北麓便有亂葬崗,就是安放不幸殞命的外門弟子的。
師兄弟們還算仁至義盡,在亂葬崗周圍為李燼霜尋覓了一處清凈的巖穴。幾個人圍著他看了片刻,垂頭喪氣地返回。
李燼霜聽見腳步聲遠去,內心的絕望倏然漫過頭頂。他猛地伸出手,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抓緊了嶙峋的巖石礫土,艱難地朝漏進一絲微光的洞口爬。
逍遙山上太冷,他的傷口都結成了冰,好歹沒再流血了。一寸一寸挪動,痛苦地扭曲著肢體,宛如蛻皮的蛇,不知下一刻是新生還是毀滅,卻只能一往無前。
尖利的碎石磨破了手掌,他經過的路上留下一串串鮮血。
李燼霜無暇顧及別的,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死,不能死,不要死,我不想死……就算天資平庸,就算命如草芥,也不想了結在這隱晦潮濕的洞穴。
他強撐著精神,離雪白的天光越來越近,吃力爬行,每一瞬間都像是一百年。
到了,終于到了……
李燼霜探出巖洞,脫力地癱在碎石上。清亮的光照到眼睫,飛揚的大雪落了滿身。
他停下來稍作休憩,漫卷的雪驟然停了。天際烏云低垂,雷聲隆隆。一道閃電劈開渾濁的長天,仿若躍出大江的白龍。
李燼霜恍惚想起,逍遙山北麓有條清溪,幽深湍急,乃是一灣大江的源頭。溪邊有幾戶俗世人家,都是靠采藥為生的民戶。李燼霜往常與他們交好,常常照拂他們,這些人家便都對他感恩戴德。
如果向他們求救,應當會有人幫他。
他咬緊牙齒,憋著一口氣,奮力朝溪邊爬行。
第2章 興風作浪
溪流聲勢浩蕩,要找到方向不難。李燼霜穿過幾處蓊郁的綠樹屏障,沿著峽谷岸邊緩慢移動身體,滾滾水濤就在山坡下方幽暗的溝壑里。
恰在這時,整個山谷間雷霆震動。一道刺眼的白光矯健地從溝壑中躍出,直沖云天,瞬息擋住了天帷!
李燼霜被巨大的陰影遮住頭臉,恍惚看去,原是一條碩大的白龍,怒目鋼須,銀麟閃爍,龍爪宛如雄健的山峰,利刃似的指甲上閃著血光。
飛龍現身,整座逍遙山立時大雨傾盆,一派山呼海嘯的氣勢。白龍對面的虛空中懸著個灰衣修士,衣袍狂舞,舉劍怒斥。
“你這妖龍!禍亂人間,草菅人命,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斬下你的頭!”
白龍仰頸嘶吼,張狂大笑,聲如洪鐘。聲音不似獸鳴,倒是嘶啞渾濁的人聲。
“臭道士管得好寬。大爺不過是在人間嘗了幾個點心,你便窮追不舍。也罷,傅識微,你自己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旁人畏懼你昆侖大弟子的威名,我沈濯可不放在眼里!”
傅識微眉心緊皺,劍鋒一道華光劈落,怒喝道:“吃了人還如此不知悔改,受死!”
白龍怒嘯一聲,避開鋒利的劍光,朝云天高處飛了些。龍身一扭,號令雷霆暴雨在他身前結成屏障,洪流般向著傅識微襲去。傅識微一擊不成,長劍握至胸前,口中默念真言咒法,霎時,洶涌澎湃的大雨便懸停在天空中。
沈濯暗罵一聲,這臭道士不光管得寬,修為也頗為高深。
他先前雖是放了狠話,但到底有幾分忌憚,占不了上風,還不如速速逃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傅識微拿劍指他,高聲叱道:“妖龍,你還敢吃人嗎!”
沈濯心中不屑。他是妖龍,吃幾個人怎麼了?他沈濯出世兩百余年,什麼都吃,偶爾膩煩了山珍海味,到人世尋幾個香噴噴的小點心,關這臭道士什麼事!下次還吃。
一人一龍在云間斗法,看呆了瀕死掙扎的李燼霜。他萬萬不是這兩個的對手,只盼望他們打得火熱,不要注意到自己,免得引火燒身。
傅識微渡劫期修為,是昆侖掌門的得意弟子。而白龍沈濯不過兩百五十年修為,還有兩百年被鎮壓在暗無天日的南海海底不得修煉,終究不是傅識微的對手。
但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連飛升神界的天帝都不放在眼里,難道畏懼這小小修士?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他今日便同傅識微拼了,看看誰死誰活!
沈濯祭出法器,龍爪中環繞著一段水波似的綾羅,約有幾寸長短,須臾便騰空變大,仿如奔騰不息的江川,縈繞在他身側,發出海嘯般的怒號。
這寶物名為三寸天水綾,沈濯兩百年前游歷人間,途徑浩淼無窮的弱水,偶遇弱水女神。女神見他慧根極佳,又有仙緣,可惜性子頑劣,兇惡殘暴,便點化他潛心修煉,洗心養性,還贈沈濯變化萬千的三寸天水綾,助他修行進益。
可沈濯習慣了自由自在,哪里沉得下心思修煉。他得了天水綾,沒好好修煉幾天,便惡習復發,更加隨心所欲,四處興風作浪,逼得生靈望風而逃。
有神器在手,便是如虎添翼,即便高他幾個境界的對手,沈濯也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