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秀色可餐,顧錦洲第一次理解了這個成語。
吃過晚飯,夕陽還半掛在天邊,火燒云不但沒有退卻,反而越燒越旺,將天上的烏云全都燒走沒了,現在天上通紅一片,連帶著整片大地都被印的泛黃。
天空很美,許閑停想出去走走消食,顧錦洲拿著相機也跟著出來了:“一起散散步吧。”
他們順著街道慢慢走,現在出來了不少人,大都是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街上有很多陌生年輕的面孔,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在其中穿梭。
人潮涌動中,顧錦洲和許閑停兩人顯得那麼渺小。
每個人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重要,至少塞進人海中,下一秒就被淹沒的身影是每個人的宿運。
但在顧錦洲眼中,仿佛全世界都在為他眼中的許閑停讓路。
許閑停沿著河岸慢慢向前走,火燒云的光落在略顯寬松的白色T恤上,將他的腰線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來,顧錦洲落后了幾步,相機已經塞滿了許閑停的照片,可仍然覺得不夠,每時每刻的許閑停都值得被記錄下來。
美好的事物,值得擁有留戀。
顧錦洲按下快門,將這一幕定格下來,永存。
許閑停發覺顧錦洲不在身側,轉身回頭,背光讓顧錦洲看不清許閑停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晰地看到那雙明眸,以及清涼的嗓音在鼎沸聲中響起:“怎麼不走了?”
顧錦洲心想,此刻,許閑停眼中大概全是自己。
那就足夠了。
他唇角微微一勾,好看的眉眼揚起笑意:“就來。”
逆著人流慢慢走,來到白天碰到顧媛的懷思亭。
夜晚湖邊也有不少乘涼的人,三三倆倆聚在一起,閑聊著往事,時不時順著湖風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許閑停和顧錦洲坐在石墩上,享受著清風拂面。
許閑停放松身子,雙手撐著面前的倚欄,看著平靜的湖面,輕聲道:“他們說在靜心湖里能看到錦鯉魚的話,會得到好運。”
“是嗎?”顧錦洲也學著許閑停的動作,將手腕靠在上面,許閑停擔憂地扭頭看了一眼顧錦洲,發現他將相機掛在脖子上,才放下心,“說不定一會兒魚就上來了。”
“但愿吧,”許閑停勾起一抹笑:“我來到這里已經有一年了,都沒有見到過。”
說完許閑停一愣,放松下來的身心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他說完這句話后想到了什麼,閉上了口,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顧錦洲微微嘆了口氣,上一世對許閑停來說好像就是一個不能碰的禁區,但他想知道他和許閑停之間到底出現了什麼誤解。
顧錦洲將頭轉向許閑停,略長的前劉海被晚風吹亂,有點遮住了眉眼。
顧錦洲輕聲喊了一句:“閑停。”
許閑停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顫動,嗓子有點緊,他低低回應:“嗯。”
“為什麼不想和我相認?”顧錦洲問出了第一天見面就想問出的話,“我是顧蕭錦,你是許停生,不是嗎?”
許閑停感覺心尖顫動了一下,許停生,顧蕭錦,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念了,太久太久,久到讓他有些記憶模糊,仿佛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
但確切來說已經過了千年,他和顧錦洲,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
許閑停胸腔一陣發悶,顧錦洲問他為什麼不想相認,他只是怕了。
那種毫無保留地信任有一次就已經傾盡所有,他不想再將自己的性命再一次下注在一個未知的豪賭上。
很累,很怕。
“……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錦洲才聽到許閑停的聲音,那短短的一蹴尾音散在風里,參雜在周圍喧囂中,但顧錦洲還是能輕易捕捉到。
許閑停再一次輕聲道:“為什麼要和你相認,讓我再一次重復上一世的悲劇嗎?”
顧錦洲心中一陣酸澀,“不是的,前世父皇一怒之下把你關押進監牢,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但父皇他也是有苦衷的……”
當初如若父皇放任不管,不以儆效尤,那天下各路小人奸臣便會愈加猖狂,今日只是在天子酒菜里下藥,來日就能當著天子的面圖窮首見。
他知道父皇是明智的,也相信許閑停根本不可能有謀逆之心,他本以為只要父皇消了火,他面覲到父皇,就一定能勸父皇放出許閑停,但沒想到許閑停居然……
“跟先帝有什麼關系……”許閑停道。
顧錦洲這下徹底愣住,“不是父皇給你扣下罪名,你不堪背負千古罵名,以頭撞柱。血流千里而死的嗎?”
許閑停轉過身,清亮的眸眼夾雜著復雜的情緒:“你一直以為我的死因……是這個?”
顧錦洲好像知道自己錯了,二十多年來一直信守著的太后的謊言,一點點要被錘子砸爛,真相就在他面前,顧錦洲的聲音帶著自己都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什麼?”
許閑停此時倒是顯得冷靜地多,清冷的面孔帶著堅決果斷,他像是親手撕開了藏在心里最深的那道疤,鮮血淋淋地擺在當事人面前。
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再疼,也沒有那晚他聽到那個消息后的心那般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