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陸野把傘沿往他的方向傾瀉了一點,然后握住齊燕白的手,抹掉了他手背上的一點水漬。
“我也剛到。”陸野說。
下雨天,來看展人也不多,展廳前只有零星幾對游客在往里走,齊燕白握緊了陸野的手,四下看了幾眼,然后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陸野問。
“好巧啊。”齊燕白感慨道:“我們第一次來看展的時候,也是下雨天。”
“跟現在好像。”他說。
齊燕白說起這個,陸野也想起了他們第一次來看畫展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正處于青澀又朦朧的曖昧期,對彼此的好感就像是一粒青澀的種子,剛剛從沃土中生根發芽。
他們彼此試探,又彼此拉扯,最后陸野棋差一招,先一步對齊燕白的陷阱動了心。
“是啊。”陸野開玩笑道:“現在想想,那時候我簡直像送上門的。”
齊燕白也跟著他笑,他拉著陸野,熟門熟路地刷票進入展館,一路沒有停留,腳步匆匆地直奔最深處的展廳。
展館里游客稀疏,陸野最開始納悶齊燕白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但越走,他就發現齊燕白的呼吸就越急促,眼神也愈加激動,就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一樣。
陸野看著他的側臉,心里漸漸有了預感,于是放任他拉著自己,一路走到了展館最深處的單獨展廳。
這間展廳曾經是齊哲用過的,但這一次,展覽的是新一代青年畫家的杰出之作,在一片花紅柳綠的作品里,陸野放眼一望,一眼就看見了展館最深處墻面上掛著的那副足有兩米寬的大型油畫。
緊接著,陸野微微一愣,下意識轉頭看了齊燕白一眼。
“怎麼樣?”齊燕白氣息微喘,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好看嗎?”
墻面上,那幅巨大的油畫平鋪在展位上,金光耀目的日出躍出水面,水上波光粼粼,水鳥栩栩如生。
——這是東山的日出,陸野曾經帶著齊燕白一起看過,畫面中,淺灰色的晨曦顏色還鋪在金屬色的欄桿上,一株野草搖搖晃晃地從路邊的縫隙里生長出來,正在晨風中微微搖晃。
油畫右下角貼著齊燕白的名字,還有一條送審日期——就在上個月。
陸野從認識齊燕白開始,就幾乎沒見過他畫獨立作品,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齊燕白真正的能力,也是第一次看見齊燕白筆下出現他之外的景色。
“好看。”陸野說:“你這幾個月,就一直在畫這個?”
“對。”齊燕白說:“我緊趕慢趕,終于趕上展會審查了。”
陸野抬起頭,仔細地端詳著這幅畫,他看著畫面上展翅欲飛的白鳥,幾乎嗅到了空氣里冰涼的水汽。
這幅作品里終于沒有了陸野的形象,但仔細一看,卻又好像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我曾經答應你,要送給你一幅更好的畫。”齊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從背后抱住陸野,如釋重負地說道:“現在我做到了,野哥。”
巨大的寬幅畫布橫掛在墻上,明亮的淺金色在燈下泛著瑩亮的光,水平面上的太陽躍出桎梏,給整幅畫都抹上了一層盎然鮮活的生機。
陸野望著那幅畫,心里忽然覺得莫名動容。
齊哲和齊燕白都說,作品是作家的心,陸野看著面前這幅畫,才終于知道,齊燕白確實已經拉著他的手,徹底走出了那間畫室,走出了齊哲給他圈好的牢籠。
愛齊燕白實在是一件很值得的事,陸野想,他好像永遠會對“愛”本身抱有回應,陸野給他的所有包容、所有愛意,現在終于都化作了閃閃發光的顏色,重新回到了陸野眼前。
“真好——”陸野說:“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畫。”
“你喜歡就好,野哥。”齊燕白輕聲說:“我愛你,我想跟你——”
他“說”字還沒說出口,陸野就轉過頭,用食指輕輕貼上了他的嘴唇,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先別說。”陸野說。
齊燕白被他打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還沒問個理由,就見陸野低下頭笑了笑,說:“你說,咱們算不算想一起去了?”
他說著使了個巧勁,從齊燕白懷里掙脫出來,把手伸進兜里四處摸了摸,然后停頓了一瞬,從兜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方盒。
那盒子四四方方,還沒有巴掌大,上面纏著一點還沒撕干凈的禮品包裝紙,紙頁邊緣粗糙磨損,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的。
但它的形狀又太微妙、太具代表性了,齊燕白呼吸一滯,腦子里登時蹦出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答案。
“這是——”他輕聲道。
“你不是曾經很好奇這是什麼嗎。”陸野笑了笑,他伸手扯掉了方盒上粘著的最后一點包裝紙,然后一邊用拇指推開搭扣,一邊說:“為了這個,還偷跑進我的房間,翻我的私人物品。”
齊燕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終于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什麼。
——他曾經一度很在意陸野給他買了什麼“驚喜”,只可惜后來事情發生得太多太快,于是他也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后。
齊燕白當初猜想過這東西會是什麼,但他猜了千遍萬遍,也沒想到陸野會在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給他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