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像是有意要賣這個關子,見狀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他從兜里掏出了一根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夾在手里。他跟齊燕白靜靜地在湖邊站了一會兒,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野才偏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湖面,朝齊燕白示意了一下。
“看。”陸野說。
晚春的天已經長了起來,凌晨四點多,天邊就漸漸開始泛起灰白的亮色,天光漸漸從灰蒙蒙的云后亮起來,像是一根針,一點一點地撕破了夜空。
那一線天光出現后,夜幕就有了顏色,廣闊的湖面漸漸覆上一層微薄的銀色,空氣里水汽漸重,路邊的野草上漸漸擰出露珠,葉子彎彎地垂下去。
齊燕白的視線從陸野臉上漸漸挪開,他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扶住欄桿,微微探身出去,眼神順著灰白的湖面一路向前,望向遠遠的天際線。
陸野外套衣領上的煙味已經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清涼冰爽的草木香,齊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得涼意順著胸口流進了四肢百骸。
熬了個通宵,但齊燕白依舊神采奕奕,他的目光掃過目之所及的一切,最后又重新回到陸野臉上,躍躍欲試地問:“野哥,你讓我看什麼?”
陸野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到湖面的方向,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陸野話音剛落,灰白的水面上就忽然躍起一抹明亮的艷色。
橘紅色的光暈在短短幾分鐘內迅速由淺變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地蔓延開來,朦朧而灰暗的湖面上瞬間被染上了明亮的紅,水波粼粼間,映出琉璃一樣漂亮而多彩的顏色。
緊接著,一線日光從天邊躍出了水面。
齊燕白幾乎要看愣了。
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好像被日出染上了顏色——波光粼粼的水面,青翠欲滴的草木,還有橫穿過天幕的不知名白鳥,所有的一切都在被一點點染上那抹明亮的顏色,就好像它們重新活過一次,被重新染上了生機。
“我當初就站在這里,看日出。”陸野依舊背靠著欄桿,只是側過頭,盯著越升越高的太陽,輕聲說:“直到看見天色一點點亮起來,我就知道,那個夜晚過去了。”
波瀾壯闊的景色總是容易觸動人心,齊燕白握著欄桿的手微微發緊,幾乎要把冰涼的欄桿染上溫度。
他望著面前的一切,感受著這場壯麗而絢爛的表演,好像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豁然開朗”,也終于明白了陸野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夜晚過去了,但又沒有結束。
那個他舍不得過去的漫漫長夜,被陸野以另一種方式首尾相連,遠處的太陽越升越高,他那場綺麗而夢幻的美夢也終于從長夜里延伸出來,走到了初升的清晨。
橘紅色的朝陽灑落大地,陸野周身被鍍上一層薄薄的光,他偏頭看著齊燕白的側臉,半晌后笑著問道:“怎麼樣,日出好看嗎?”
“好看。”齊燕白眸光微動,輕聲說:“這個夢太長了——長到我可以做一輩子。”
第102章 “——我想給你送。”
從東山回來后,陸野正式收拾了東西,暫時搬進了齊燕白家。
原本獨居的出租屋里多出了一個人的生活用品,霎時間變得擁擠起來——門口的衣帽架上多出了一件陸野備用的外套,浴室里單人份的洗漱用品也被緊湊地收攏起來,給新多出的水杯牙具讓出地方。
這些小東西無聲無息地填滿了齊燕白的生活,明明房間還是那個房間,但乍一看過去,卻讓齊燕白有了一種全新的錯覺。
臥室的陽臺窗開著,清新的空氣嗚嗚地卷進來,上次弄臟的臥室地毯已經被齊燕白換成了全新的,長長的米色絨毛柔軟地伏在地板上,光腳踩進去時會微微下陷,觸感好得一塌糊涂。
床邊的衣柜還沒收拾完,陸野的行李箱敞開著,大咧咧地被平放在地板上,一件厚實的機車外套從箱蓋里滑落下來,歪歪扭扭地掛在箱邊。
齊燕白路過時撿起了那件外套掛回衣柜里,然后順手從里面抱出了一張干凈的床單,轉頭鋪在了床上。
深色的亞麻灰布料上還殘留著洗滌劑的香氣,齊燕白彎下腰,一點點捋平布料上的褶皺,鋪到床頭時,才發現他之前“囚禁”陸野用的鐵鏈還拴在原地。
冰涼沉重的鐐銬一頭掛在床頭的欄桿上,一頭已經掉進了床頭的縫隙里,齊燕白彎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枚圓銬,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猶豫了片刻,又悄無聲息地把東西放回了原位。
“還留著干什麼?”
陸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客廳里走過來,正端著水杯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是想留下接著用?”陸野挑了挑眉,問道:“還是隨時準備來個‘二進宮’?”
“留著當個紀念。”齊燕白被抓了個正著,但也不慌,他聞聲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無辜又可憐地看著陸野,眼巴巴地耍賴道:“或者如果我不聽話,你用來鎖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