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軟了下去,原本鋼筋鐵骨的部分輕巧地塌下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酸澀和不舍一股腦地從里面涌了出來,輕輕松松地蓋過了剛才那種轉瞬即逝的決絕。
——算了,他忽然想。
陸文玉的聲音重新在耳邊響起,陸野看著那枚珠子和紅繩下齊燕白消瘦的手腕,又想起那句“好事多磨”,忽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齊燕白剛剛究竟是不是要下樓去散步,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其實陸野明白,他或許只是需要一個寄托,來給自己的舍不得找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現在這個寄托出現了,于是他心里那桿搖搖擺擺的天平終于被添上了最后一枚砝碼,控制不住地向一側傾斜而去。
齊燕白確實不知道什麼叫信任和坦誠,但好在他說謊的水平也不高明,再加上陸野有著豐富的“再教育”經驗,總能“教”他說出實話來。
責任就責任,風險就風險吧,陸野忽然想,反正是齊燕白自己說他會聽話的。
困擾了他十多個日日夜夜的問題終于在這一瞬間塵埃落定,陸野的心里一松,眼神收束成一線,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他看著齊燕白手腕上的那串轉運珠,決定再給齊燕白和自己一個“柳暗花明”的機會。
第70章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喜歡?”
過道的聲控燈因為長時間安靜而重新熄滅,黑暗降臨的一瞬間,陸野才像是從那種出神的狀態里匆匆回神,伸手握住了齊燕白的手腕。
冰涼的轉運珠在他手心一擦而過,陸野留戀似地用拇指撥動了一下那枚珠子,溫熱的指腹不小心擦過齊燕白的腕骨,留下了一點若有似無的觸感。
齊燕白被這種久別重逢的親近搞得心猿意馬,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幾乎能聽見自己胸腔里驟然加快的心跳聲。
半個月以來,這是陸野第一次態度松動,齊燕白又驚又喜,不敢錯過這個機會,于是趁熱打鐵,立馬放輕了聲音,服軟似地叫了他一聲。
“野哥——”
陸野輕輕嗯了一聲當做回應,順手摩挲了一下齊燕白手腕上的紅繩,然后放開他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溫熱而熟悉的觸感重新消失,涼風順著兩人之間的縫隙灌了進來,齊燕白心里一慌,下意識就想追過去,但還沒邁開步子,就被陸野抬手打斷了。
下一秒,空氣中響起一聲金屬摩擦的輕響,緊接著亮起一點火光——是陸野點了一根煙。
“你剛才說,會聽我的話?”陸野的聲音聽起來情緒難辨,只是微微有點啞:“怎麼聽?”
“怎麼都可以,你喜歡什麼樣,我們就怎麼相處。”齊燕白很快說:“你不喜歡我騙你,我以后不會騙了,你不喜歡我監視你,我以后也可以不再做這種事——只要我能時時刻刻知道你在哪就好。”
時時刻刻,陸野咂摸了一下這個言外之意,忍不住挑了挑眉,心說齊燕白骨子里果然是個披著羊皮的小狼崽子,嘴上服軟得這麼痛快,實際上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
拋開“齊老師”的濾鏡之后,陸野忽然發現齊燕白的小心思其實很好懂,但他“好心”地沒拆穿對方,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背靠著墻面抽了口煙,語氣模棱兩可地說:“那你不累嗎?”
“什麼?”齊燕白沒聽懂。
“你之前說,監視我是為了怕我離開你,是因為你覺得不安,覺得害怕——”陸野說:“現在如果讓你不聽不看不關注,你難道不覺得難受?”
齊燕白:“……”
齊燕白張了張口,確實被陸野問住了。
陸野的問題一針見血,確實戳中了他們倆之間最核心的問題——齊燕白知道自己不是個“知錯就改”的人,哪怕他今天跟陸野保證得再誠懇,再真心實意,等過了這段“危險期”,他或許還是會因為說不清的大事小情蠢蠢欲動。
——或許是他們又像這次一樣吵了架,或許是陸野的工作單位來了新的同事,甚至也或許僅僅是陸野因為公事晚回了他的消息。
“不安全感”對他來說就像個無底深淵,只要陸野離開他的視線,這種感覺就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齊燕白對自己的自制力沒什麼信心,更不會低估陸野對自己的影響。
“我——”
齊燕白咬了咬牙,他剛答應陸野不會再騙他,就要面對這麼尖銳的“死亡問題”,實在讓他難以回答。
煙頭的火光在夜色里明明滅滅,陸野顯然還在等他的答案。
明明只要說一句“不難受”,他就能順著這個臺階下來,但齊燕白努力了半晌,這三個字還是像石頭塊一樣堵在他嗓子里進退兩難。
沉默帶來的詭異氣氛在短短兩秒間蔓延開來,陸野咬著煙嘴等一會兒,見齊燕白還是說不出一句話,心里居然詭異地回暖了一點。
雖然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跟齊燕白磨合,不會再輕易被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謊話搞得應激發火,但此時此刻看見齊燕白因為不想騙他而猶豫,陸野還是覺得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