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白確實需要人管教,也需要人引導,但人畢竟不同于其他生物,一旦要決定插手對方的人生,就勢必要肩負起與之相等的責任。
陸野承認,在見過Elvis之后,他有那麼一瞬間真的動過這種心思,但這個決定的風險太大了,他至今還沒能徹底下定決心。
說話間,在一旁搭積木的陸明明小朋友終于聽懂了這個話題,忍不住抬起頭,納悶地看了陸野一眼。
“小叔,你跟齊老師吵架了嗎?”陸明明起身跑到陸野身邊坐下,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不要生他的氣了,他真的知道錯了。”
“嗯?”陸野回過神來,皺了皺眉,伸手抹掉陸明明嘴角的雪花酥碎屑,語氣微妙地問:“這是他讓你跟我說的?”
陸文玉對孩子一向信奉獨立教育,除了真少兒不宜的話題之外,一般不避諱陸明明。但陸野自認為大人的事歸大人,仗著孩子的好感把小孩子拉進來當說客,怎麼看都有點有違師德。
但好在陸明明很快搖了搖頭,說了聲不是的。
“我上周看齊老師心情不好,自己去問他的。”陸明明說:“他說他做錯事了,所以正在苦惱要怎麼挽回。”
陸野垂下眼看著陸明明,問道:“那你怎麼說?”
“我教他了啊。”陸明明自豪地一挺胸,說道:“我跟齊老師說,只要真誠道歉就行。媽媽以前叫我說,只要用真心跟人相處,好好對人家,人家總能感受到的。”
“真誠”倆字就像是一把小刷子,不偏不倚地刷在了陸野的心尖上,他一瞬間又想起了齊燕白那些笨拙而平常的短信,還有下雨天早上被提前掛在他門把手上的傘。
齊燕白會不會聽陸明明的,從此跟他“真誠以待”,陸野不太清楚,但他顯然是把陸明明的話聽進去了,一邊耐不住性子想見他,一邊卻還在硬忍著,只是笨拙而努力地對他好。
“說得對。”陸文玉見縫插針地教育孩子:“做人就是要這樣,膽大一點,做對了就堅持,做錯就挽回,最后哪怕結果不好,起碼努力過了。”
“——我怎麼覺得你話里有話呢。”陸野挑了挑眉,說道:“姐,你以前也沒這麼注意我情感問題,怎麼這次這麼愿意幫他?”
陸文玉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更別提有插手別人情感的愛好,她能這麼不遺余力地給齊燕白說好話,確實是陸野沒想到的。
“錯了,我不是幫他。”陸文玉抽了口煙,隔著一片朦朧的煙霧朝陸野笑了笑:“我是想幫你找點勇氣,找個機會直面一次‘欺騙’。”
“直面這玩意干什麼?”陸野笑了笑,說道:“再說了,我也沒少直面,我挨騙的還少嗎。”
“可你一直沒解決過它。”陸文玉一針見血地說。
陸文玉一直都知道陸野的心病,也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其實一直沒有獲得處理“欺騙”的能力。
其實他面對“欺騙”時的反應和行動都是對的——受傷就該當斷則斷,不能無意義地在難過里沉淪。但他的心態卻遠遠沒有行動那麼干脆,灑脫和心狠其實是逃避的一種,無論他表現成什麼樣,又處理得多麼果決,他還是很容易被謊言傷到。
所以他總得有個契機學會直面這種問題,不能總是被同一把刀反復切割。
否則他面對無關痛癢的人時可以抽身而去,那萬一有一天真的被無法割舍的人傷到,他又該往哪走。
陸野臉上的笑意如水般淡去,他的眸光動了動,避開了陸文玉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他旁邊正在咔哧咔哧吃雪花酥的陸明明。
小孩子總是敏感又遲鈍的,他們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微妙的氣氛,但卻對大人心里的驚濤駭浪一無所知。
陸野看著她掉在小裙子上的果干渣,擱在膝蓋上的右手無意識地捻了捻,似乎是想拿煙,但又自己忍住了。
過了片刻,他才輕輕舒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話說得難聽點,我跟齊老師的關系遠不如跟你親近——對我來說,他的第一身份就是你的男朋友。”陸文玉見他肯聽,忍不住繼續說道:“我也不是覺得他多麼天上有地上無,只是覺得,既然你沒跟他分手,就說明他要麼沒錯到那個地步,要麼是你對他的喜歡到了會讓你猶豫的地步——”
她說著抽完了最后一口煙,把煙蒂碾滅在了煙灰缸里:“既然如此,干嘛不去試試呢。”
陸野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垂著眼看了陸明明一會兒,然后伸出手,把她掉落的果干渣從地毯上捻了起來。
“姐。”過了一會兒,陸野才開口道:“我餓了,吃飯吧。”
陸文玉知道他這是心里有數了,于是沒再勸他,只是朝衛生間的方向偏了偏頭,示意他去洗手吃飯。
晚飯過后,陸文玉本來想把陸野留在這住一宿,但他想了想,還是婉拒了。
“我還是回去吧。”陸野說:“明天在家歇一天,后天上班也方便。”
“那也行。”陸文玉把他送到門口,囑咐道:“回去路上小心點,到家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