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太敏銳了,齊燕白想,敏銳到他哪怕什麼都沒有發現,他的直覺還是會依舊給出這樣準確而尖銳的預警。
齊燕白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試探徹底打亂了步調,難以自控地心虛了一瞬,下意識想要避開陸野的目光。
他在陸野面前還沒修煉出那種被戳中心事還能八風不動的從容,于是輕而易舉地就被陸野一句話挑起了波瀾,他心里涌上一股微妙的預感,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眼前開始延伸蔓延開來,化作兩條筆直的長路,正在伸向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如果——”齊燕白輕聲說:“我不小心騙了你呢?”
“那就看是有多不小心了。”陸野似乎沒發現齊燕白心里正在涌起驚濤駭浪,他想了想,神情自然地說道:“如果情節不嚴重,那沒什麼所謂,如果嚴重的話——”
“嚴重的話會怎麼?”齊燕白下意識追問道。
“嚴重的話……”陸野沉吟片刻,玩笑道:“那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齊燕白知道陸野說的是真的。
他看著很好說話,但實際上眼里是個不揉沙子的人,他行事自有一套準則和底線,如果被人觸碰了高壓區,他說不定真的會及時止損地抽身而去。
齊燕白說不清他此時此刻那種混亂的情緒代表著什麼,直覺帶來的危機感讓他下意識想要退卻,想要坦白,但那種恍然間出現的動搖隨即又被更大的浪潮覆蓋,將他狠狠地釘在了原地。
他下意識想說些什麼轉移這個話題,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身后不遠處有人叫了一聲陸野的名字。
齊燕白微微一愣,跟陸野一起循聲看去,只見幾步之外站著個妝容精致的女人,正笑著擺手跟他們打招呼。
“姐?”陸野也樂了,沖她揚了下手算作回復:“你怎麼也來看展?”
“什麼叫我怎麼‘也’啊。”陸文玉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聞言故作不滿地擰起眉,輕輕懟了下陸野的肩膀:“你的票還是我送的呢,怎麼,你能來我不能來?”
“也不是。”陸野笑著說:“你這不是大忙人嗎,誰能想到你這麼有閑心。”
“我陪合作方來的,算是應酬了。”陸文玉解釋了一句,又轉而看向齊燕白,笑著沖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這位是齊老師吧,我聽小野說過你,久仰大名。”
“燕白,這是我姐姐。”陸野伸手搭了下齊燕白的肩膀,攬著他的肩膀把他往前面輕輕推了推,介紹道:“也是陸明明她媽,你應該見過。”
齊燕白身上好像有個切換模式的按鈕,按下去就能無縫銜接“完美老師”的形象,他瞬間從剛才那種混亂的思緒中冷靜下來,掛上了一副完美無缺的營業微笑。
“確實,報名那天有過一面之緣。”齊燕白禮貌頷首,伸出手跟陸文玉極短暫地交握了一瞬,說道:“好久不見,明明媽媽。”
“叫我名字就行了,或者叫姐姐也可以。”陸文玉笑著說:“總不能當了媽之后,我就沒自己的名字了。”
齊燕白察言觀色的水平極高,他聞言笑了笑,幾乎立刻就摸到了陸文玉性格里獨立,于是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乖乖巧巧地叫她“姐姐”。
陸文玉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笑著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陸野和齊燕白做鄰居的這一個多月以來,已經見慣了齊燕白踩著毛絨拖鞋的居家模樣,現在冷不丁又看到他端起架子繃著,頗有點不適應,于是捏了捏他的肩膀,想讓他放松。
“別緊張啊,這又不在培訓中心。”陸野笑著說:“我姐很隨和的,不用擔心。”
“確實,不用拘束。”陸文玉說:“我本來也沒什麼事,就是看到你們,所以過來打個招呼。”
陸文玉對陸野這個弟弟相當了解,所以在陸野來管她要票,想要約齊燕白出去看展的時候,她就隱約嗅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女人總是比男人更加細膩,陸文玉看出了陸野那點小心思,于是難免放心不下,想來親自見見齊燕白,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齊老師外出的時候總是讓人挑不出錯的,他進退有度,與人為善,臉上永遠掛著和善的笑意,陸文玉在出聲前已經觀察了他們一小會兒,見他對陸野態度也很用心,就知道這大概不是自己的弟弟剃頭挑子一頭熱。
陸文玉心下安穩,連帶著對齊燕白的印象也相當不錯,但她混跡生意場這麼多年,很能拿捏與人相處的分寸,于是也沒有表現得過分熱絡。
“本來應該請你倆吃個飯的。”陸文玉看了看手表,遺憾道:“但是今天晚上我約了合作方,有點不方便。”
“這樣吧。”陸文玉說:“等過幾天,找個大家都空閑的時候,我們坐在一起吃個飯,把陸明明也帶上——她特別喜歡齊老師。”
陸文玉語氣自然,說話的時候視線在陸野和齊燕白中間打了個轉,話里話外像是已經替陸野把齊燕白預定了似的。
齊燕白眨了眨眼,下意識轉頭看了陸野一眼,像是想聽從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