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目間桂弘眼神古怪四處亂掃,剛要動嘴發問,就見他起來抓著旁邊小宦低聲耳語:“見到畫大人了沒。”
“回陛下,沒?”小宦一臉懵然,也跟著他把殿上四下掃個來回,連房梁都看了,才道:
“畫大人不是早退回居所去了,是您說要秘見馮將軍,讓他回的不是——”
桂弘癟著嗓子道:“真回了?”
小宦比他聲音憋著提得更高:“還能有假?”
“你瞧瞧這四處,梁上,那后頭,縫里,真沒有。”
“陛下,”小宦哭笑不得:“畫大人又不是耗子。”
“嘖!”桂弘眼睛一瞪:“怎麼說話。”
小宦連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呦,奴才這嘴,該死該死。”
“得了,你也滾吧。”桂弘擺手把人哄出去,方才舒氣坐下,喝了一大口酒喘出口氣:“您父親這邊解決了。”
他對馮思安道:“以后朕這護國大軍可便權交與思安兄了。”
馮思安起身跪道:“臣定為陛下守將闊土,馬革裹尸,在所不辭。”
“此番是想講個秘密給你。”桂弘探了身子出去,神秘兮兮道:“坐下坐下。”
馮思安滿臉疑惑:“什麼……秘密。”
“朕吶,這輩子從未羨慕過什麼人,卻是背地里嫉妒了你十余年去。”
“什……”馮思安大驚,指了自己鼻子:“我?”
“看你家庭和睦,事業有成,背后父親有支撐——對了,前些日子傳的消息,春惠懷了胎不是?”
馮思安澀地一笑:“是。”
“那朕可得備些上好的東西。”桂弘托腮思慮。
“可這世上比我和睦有成的人多了。”馮思安不解道:“更何況我并無生母,養子之身不少遭冷眼流言,您何必要羨慕我。”
“十六年前南山上那場大火,你可還記得。”桂弘忽地沉了聲問。
馮思安一啞。
“那日畫良之救了你出去,可你不知他為了救你——權衡利弊,自覺應當先救好救的,便是視我不顧,將我留在火里,再沒能回來。”
馮思安神色一晃,傾酒的壺溢出杯去。
“自那以后我沒少想過,假若他那時知我是三皇子,知我比你身份高貴,我也穿著你那身華服在他面前走過一遭,他會不會先救我——
這問題困擾太久了,甚至多次想尋機問他,可無論我得到的結論如何,他那日終究是選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
桂弘苦澀笑笑,搖頭晃動酒盞:“而今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他道:“不想再回頭望了,有些事終會發生,他救與不救,我二哥的命格在那,我改寫不了。
反倒是那陰差陽錯,他將你救下,皇城攻防一戰中你才得帶領益州軍反敗為勝,救下我與皇城百姓一命。”
馮思安還有些沒能來得及思考這些問題,只跟著點了點頭:“我們總在無意時種下因果。”
“因果啊……”
桂弘透過西窗望向皎皎白月:“不想了。”
再不會去想了。
馮思安定定看著他,那目光倀遠,千言萬言交織成落寞。
“可您還是有憾。”馮思安道。
“是嗎?”桂弘轉開眼,牽動嘴角與他對視:“是嗎。”
“您的理智早解開了結,早知曉他的難處,他那時無可奈何,正如您說畫良之憑一己之力只能救一人,不得已選了個活的可能性更大的人。
但最終結論還不是棄您而去,親歷痛苦的人是您,人非圣賢普愛眾生,您心結不散,仍會難免糾結于往事——是正常的,困擾嗎,正常的。
”
“當屬我過度沉溺于往事。”桂弘飲下酒去:“連我都這般梗結不忘,何以要他能對我完全敞開心扉,不再存愧。”
“不如,您二人一同回去如何。”馮思安思量片刻,兀然道:“尋個機會,一同回南山去。”
“就當趁機游山玩水,您直說要去南山,依畫良之那性子絕對不會同意——但他總會邊罵邊跟著您走的不是,去了,故地重游,直面舊往,是得釋懷或還是無法忘卻便是天意,總比爛在心里,一輩子對對方小心翼翼的強。”
第128章閑人
隔日一早,馮漢廣便跟什麼迫不及待似的單提一包行囊就上了馬。
馮思安聞訊追到府前來送,他剛邁出門去,見著父親獨身立在他家府前舉頭望那大大的「護國將軍府」五字出神。
他躲在門口靜靜侯了片刻,看著父親垂目輕笑,轉身欲行時才從門后出來。
“爹!”他高喊:“這麼急著要走。”
“不然我留這做什麼。”馮漢廣腰上跨著長刀,那刀陪他從年少鎮州到成護國大將軍,屬實比半生還長。
“難得得閑,也不歇歇。”
“我可不愿賴在府里,讓你媳婦看我眼色。”馮漢廣自嘲笑笑,他那張臉與笑顏是格外不搭的,就算是馮思安自己從小到大也沒見向來嚴肅的父親總笑過幾次,唯今日他嘴角似乎就沒落下來過。
“好好照顧春惠,叫她安心養胎。這麼多年過去,我也該回回故鄉,尋些年少時風華正茂的憶。”
“爹。”馮思安沉上片刻,到底鼓足勇氣先追牽上他馬韁,趁父親上馬前搶話道:“您是說曾經那位——”
馮漢廣眼底一顫,轉即掖了些嗔怒進去:“那姓周的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
“周叔所言三十年前益州妖禍,父親益州城上彎弓射大妖并非傳說——兒子雖難加妄想當年壯景,但父親仍是思安最崇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