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陽城開個武場,教些能保家護國的學生也算為大昭出力。家里人說給我相了不錯的姑娘,想連春惠都嫁了人——我也該收收心,娶妻成家了。”
畫良之咽了口水,應道:“挺好的。”
“當然好了,我季家有我大哥繼承家業經商運船,二哥師從名人如今也算文壇大家受人敬仰,春惠覓得良人嫁了個好人家,就剩我潦潦草草,頂著君側內臣三品大官的名號渾渾噩噩,而今叛軍事了,我也好全身而退。”
畫良之撓了撓眼角:“好事。”
“殿下身邊有你,一切無需他人擔憂。”季春風拍拍畫良之肩膀,語重心長道:“我有看好的后輩,屆時提拔一下,你幫我關照關照便是。”
畫良之看著手中半截烤到酥脆的雞骨,往嘴里送去嗦上兩口:“放心,我能打點。”
“畫良之,你還記得咱倆初見時候嗎。”季春風見他半晌呆然只顧自吃,不敢看自己,他怕把氛圍搞僵,刻意用高調聊起往事:
“你我算得上同期,我那時候辛苦從御前侍衛辛苦多年爬到個小領隊,正要揚眉吐氣,旁邊翊衛直接天降了個副將進來,我尋思著多了不起呢,過去一看,怎麼還是個干癟瘦小,土里土氣的毛頭小子——”
“嗯。”畫良之聽他提起這事兒不由嗤地一笑:“所以借習武為由打了場架,三個時辰昏天黑地,校場里莫說稻草人偶,點兵臺都要被咱倆拆了也沒分出個勝負,反倒是從那日起禁衛里向來冷眼瞧不起我的小子全消停了,震住了——這場仗沒白打。”
“那時是那時,現在再比試一場,你絕對成我手下敗將。
”
畫良之一下子從底下掠了眼睛上來:“放狗屁!有本事試試,我一只手也要你后兒哭著回陽城!”
季春風大笑:“君子不趁人之危。”
二人一道笑得沒停,等半晌過了勁兒,畫良之深深嘆一口氣,手里的雞不香了。
他往后靠回榻邊,舒眉垂下眼眸。
“陽城也不算太遠,等我有閑下過來看你。”季春風道:“望日后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
“高興點兒,別弄的像什麼生離死別。”季春風輕垂他一拳:“你我都是往更好處去,尋該在的位置。”
“好啊,大好的事兒。”畫良之疼得擠眼:“是你說得突然,我反應不來。”
“什麼時候你來陽城,我家定好好招待。”季春風拍拍衣擺起身:“我待不久,身上事兒多,走了,有緣再會。”
畫良之點了點頭,再會二字哽在喉嚨里頭沒吐出口。
不過今夜約麼是醫員的藥下得輕了,沒讓他那麼早困成呆子,反而有些許難以入睡,睜著眼盯天花板發懵時,聽見有人開了外邊的門。
這會兒子時都過了,外頭一片寂靜的,再是怯手怯腳的步子聲都能聽得真切,他從半掩的門縫看見桂弘提著包不知什麼吃食的東西過來,停在門口許久沒動,約麼是在聽自己睡是沒睡。
“進來吧,沒睡呢。”畫良之喚他。
桂弘聞聲忙地推門進來,一看便是忙了整日的人,金銀朝服都沒來的及換下便跑來。
這身衣裳可把他趁得氣派俊朗極了,人也看上去穩重許多,倦色都藏不下英氣。
畫良之無奈笑了:“穿成這樣過來,是要我現在滾下榻給您磕頭的意思。
”
桂弘扯著衣服一看:“啊,忘記了。”
隨后又道:“怎麼沒睡?”
“可能是這幾天那醫員老頭下的藥太猛,導致我睡得過多,這會兒的困意全預支出去。”
桂弘展顏做笑,把手里的東西放下,蹲到畫良之膝下道:“好極了,我有話想說,還擔憂您若睡了,如何才能聽見。”
“怎麼。”畫良之問:“有事?是要我殺誰,還是打發掉誰。”
桂弘斂目看了畫良之捆包幾層的紗布:“明日,想讓你陪我。”
他轉而去握畫良之的手,指尖若有若無摩挲過腕上疤痕,會有種奇異的微癢鉆進心里。
“別牽強,疼便不忍了,不去也好。”
畫良之手指一動:“說了我沒那麼嬌生難養,再說您都開了這個口。”
桂弘蹲身抬頭向他,緊著下巴抿聲未言。
眼波看得活了,側頭枕在畫良之膝上。
“歇會兒,先歇會兒。”
畫良之不知他想說什麼,起先以為他又是來占自己便宜,想推,忽覺膝上的人長舒口氣陷了下去,像是尋到主才得了活的狗兒。
他突然想到季春風剛剛來說過的話,陛下明日歸京。
畫良之在那一瞬頭皮驟然發麻拉緊。
“好,陪你去。”畫良之反握住桂弘的手:“我必然會與你同在,就在身后。”
隔日春和景明東風浩蕩,皇帝車架披金帛入城。
離時悄然低調不敢大張旗鼓,遠在副都收到戰勝消息的天子驚愕之余,反也有了抖擻歸來的底氣。
天子踏入皇城之時百姓分列道路兩旁頷首跪拜,陳皇后與世帝同車相乘,雅然將溫過的藥茶端給世帝。
天子掩口咳嗽幾聲,接藥茶才抿一口,被車駕甩至身后百姓中忽爆發出一陣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仍處于戰勝叛軍家園尚在的喜悅中的百姓聲音格外洪亮,就像是迎接什麼凱旋歸來的大將,他們奔到街上去,開懷大笑,互相高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