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兄弟我啊,躲在這皇城里,挑這麼個無足輕重的活兒,不打仗了,不驅蠻了,一躲就是十幾年,也不管自己死了還有沒有臉見我邊沙營的兄弟,師父,還有烏嘯。
茍且偷生唄,辜負眾望,說到底不過就是個懦夫,怪就怪他們當初挑錯了人,選要我活。”
季春風胸口洌洌生疼,忍不住罵他:“現在說這些沒用的干什麼,你趕緊找個地方歇著,等軍醫!”
“春風啊,借我匹馬吧。”
他要像十幾年前奔在大漠黃沙中那樣不懼風沙地破云而行,日月指路,馬背上除賊安國。
馬鞭騰起之時運丹田之氣,放肆吼一聲:“烏嘯!助我!”
“報!叛軍扭轉攻勢!半數轉向朱雀門,驍衛武衛皆在朱雀門御敵,志愿軍浴血難抵,還請殿下請加增兵力!”
桂弘暗呔一聲,一腳把才攀上來的敵軍踹下高墻,道:“自顧不暇,哪兒還有多余的援軍可派!”
“說白了百姓們未假訓練便要上陣,又沒鎧衣,確實抵不過兵士。”畫良之靠在他背后防著暗箭,道:“老爹去了玄武門,咱們這兒本就再沒人頂著城門,再分人出去,怕是不夠。”
“第一場戰一定要堅持過去,耗空他南疆士氣兵力。”桂弘長劍再切數人,血染得銀甲通紅:“傳令過去,讓他們自己想法子守,必須給我守住!”
“轟隆!!”
火炮炸出巨響震得城墻都發顫,一眾人不分敵我愕然止聲,皆舉目望向朱雀門方向團團濃煙滾滾升空,正趕叛軍半數大軍轉戰朱雀門,這一聲炸下去,天上都淋出瓢潑血雨!
“怎麼回事,不是說朱雀門的火炮線斷了嗎?”桂弘詫聲道。
畫良之心頭一沉,拉著敵軍腦袋的七煞伐杜大顫。
“那便是有人舍命去引了。熟知掩埋地點的……只有武衛。”
季春風把扒在城墻上的一群叛兵拿槍挑下去,清了個干凈,再沉目望向遠處火光沖天,煙塵彌漫間,一匹純黑戰馬破萬鈞,塵埃踏在身后,義無反顧地朝著它奔出來的白虎門跑。
“渾東西。”季春風眼里噙淚,痛聲惡罵:“還他娘知道給馬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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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的腥霧壓在城上不散不驅,等回了神,天已然開始漸暗。
朱雀門突如其來的爆炸讓布特大軍折損嚴重,一鼓作氣怕是登不上皇城,但他也知道城內禁衛同樣損傷慘重,就算以百換一也是足夠。
布特退了兵,在不足十里外扎營修整,尋機再攻,一個個白棚的營帳扎起來,遠觀好似突起的鎮。
太子夜歸入了屋,披風和鎧衣全被血黏在身上,宮女試圖摘甲清洗,他坐在馬扎上兩眼空空望著畫良之。
畫良之也是一身臟污,抿嘴坐在旁邊大口灌水。
那宮女順太子視線偷瞄過去,又瑟瑟埋頭更衣。自小入宮的姑娘們沒見過那麼多血,手指頭打顫,扯不開束帶。
桂弘把擋眼的幾人推開,朝畫良之問:“畫大人,報一下禁衛傷情折損如何。”
“比預想中好些。”畫良之猛吞了水,道:“翊衛傷四百三十,亡三十七,驍衛傷三百二十一,亡四十九,屯衛鎮守城下傷者八十九,亡三人,侯衛位置暴露明顯,損失較為慘重,三百中人傷一百零三,亡五十,武衛……”
畫良之一頓:“武衛教頭捐生殉國,將盡數歸我旗下。
”
“還有半數。”
“有半數。”
“讓大家好好歇一晚。”桂弘擰眉嘆了口氣,身上鎧衣全被脫下來后才看到手臂上一道長刀痕,血已經凝了,到頭來沒感到半點疼痛,早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還是別人的。
他往畫良之那看了看,他也同樣一身倦色,臉上適才簡單拿手巾蹭干凈,但因為陪自己進了屋,需要掌握匯報的東西太多沒時間更衣,整個人還裹在一團血色里。
桂弘裸著半身,腰上纏著的腹卷一圈圈將整個腰腹與胸肌勒成了個極為完美的寬窄比例。
他任由太醫將胳膊包扎完畢,開口道:“良之哥,身上無礙?”
夜轉疾風呼地一聲撞顫窗子,畫良之聽他叫了「哥」,知道他是這會兒才松開繃著的那根筋,也順帶低頭瞧了瞧自己。
“無礙。”畫良之先答。
而后動了動胳膊,鎧衣把人勒得發麻,血色一團混著一團,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毫發無傷,又接道:“大概。”
“沒事兒的都下去吧。”桂弘道。
太醫與宮女們道了是,匆匆倒步出去,屋里只剩了他與畫良之二人。
桂弘拔起身,走到坐著的畫良之面前時,光是身量已經帶了許多無聲壓迫,更何況臉上并無什麼多余的神色。
“脫吧,沒外人了。”
“您不是不愿讓外人看到傷。”
畫良之搖頭干笑幾聲,解起鎧衣一個又一個錯綜復雜的帶子。
“那些南疆的廢物東西怎能傷到我個皮毛了,是你技不如人,還能挨到他們那鈍刀子。”
畫良之邊說邊往下脫,脫到一半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了——污血再是濺得厲害總不至于透到最里層的褻衣,純白的料子已經染了半身的紅,粘在身上脫不下來。
畫良之這才覺得身上哪兒有點痛,礙于面子不好出聲,咬牙忍著硬往下扯,被桂弘一把抓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