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成想啊,老子為這朝廷做牛做馬做豬做狗,臟事破事干了一輩子,最后還得落得個要慷慨赴死的下場!”
“誰知道呢。”秦昌浩閉目像是個半憩的瞇著:“說不定能活,戰局瞬息萬變,以少勝多不是無稽之談。兵強馬壯,無畏生死的一方也未必會勝,弱小一方或許會得天相助。自負,反倒害人。”
秦昌浩再吞了口酒,酒氣氤氳時瞇了眼,仿佛看得見大漠落日,風蕭卷沙下,火堆融熠,獷氣高昂的軍歌調子嚷得響亮,傳得長遠。
他抱膝坐在火前,身邊臥著馬,看只穿了半身,皮膚在烈日下烤得炭黃健碩的前輩們拍著馬皮鼓放聲高昂地吆喝,酣暢淋漓地澆酒,痛痛快快地大笑。
他們在黃沙邊陲上舉目無人,娶不到媳婦,成不了家,便把吃睡同行,片刻不離的馬當做愛人。
這群沐著烈日的漢子們身外除了把狼頭彎刀什麼都沒有——或許,是還有一腔熱血吧。
潑灑在大漠,滲入了沉沙,真就成了肆意的風。
“話是這麼說。”詹勃業冷哼:“可給咱們掌帥的太子爺,瞧那德行,信他能是有那能力反敗為勝,以少勝多的人?真打起來怕是要跑得比兔崽子都快!”
“是嗎。”秦昌浩搬腿起來盤著,把酒壺全倒空,還不忘掂上幾下:“不信也得信吶。”
“你們這些無后顧之憂的,生死隨命那樣是真討人嫌。”詹勃業氣不打一處,甩了臉子下來。
“有人兢兢業業活得辛苦,您們一兩句話隨便把命交出去,晦氣。”
秦昌浩知道他心情不對,扭回頭笑道:“說不定,我可能是真信他的。
”
“啥?”詹勃業詫叫。
“總覺著他逃回皇城一事沒那麼簡單罷了。”秦昌浩道:“近日見了他幾次,怎麼呢說呢,好像哪兒不太一樣。總之,或許就值當。”
是夜,詹勃業忙得直到過了子時才解決完一身事,匆匆往回家趕。
老將心里頭惦記了一路。以往從不晚歸家的,也不知道自家女等不回自己又要鬧成什麼樣子,再說這個時候,街坊吃食早就收了攤,能往城外跑的人也都跑散了,帶不回去什麼新鮮玩意兒哄她。
適才秦昌浩與他講過的話還響在腦子里,想著秦昌浩這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收買攏心的,如今卻是輕而易舉為人賣命,怎都掰扯不明白。
不過他也很快就沒了心去尋思這個,長街本是幽寂清冷,昏暗昧然的,怎行至自家宅邸附近,忽地盈盈起了些暖光。
詹勃業心里頭一毛,緊著加快步子往回走。果不其然,還不等他開門,那院內燈光明亮,早透著門映了出來。
油燈雖不算貴,但這深更半夜點得燈火通明也不是回事兒,平時日舍不得點的燈,怎麼這會兒全燃得熱鬧?
出了什麼事兒不是?
老將心里略微有些硌楞,畢竟他家省吃儉用,全都要留著給詹念買藥,哪兒來如此揮霍的機會。
更是急著邁進家門,就看見平日里照顧詹念的老阿婆滿面喜色跑來迎他進去,院子里亮堂的像是明日。
“阿婆,這……”
詹勃業瞧著門口百年難點一次的對兒燈籠愣了神。
老阿婆見他滿心奇怪,趕緊解釋道:“大人,府里頭來了貴人,您不在這兒,我這俗人也不知道怎麼接待好,只能這樣啦。
”
詹勃業難免起疑,跟著她往里走著,道:“什麼貴人。”
“那貴人不道身份。”老阿婆佝僂著腰解釋道:“咱也不認識,但從四爪暗龍紋的衣裳來看多半是宮里頭的,咱真不好輕易得罪怠慢,更何況——”
詹勃業攥緊拳頭,加緊沖了進去。
“更何況那貴人送來了好些吃的用的,還給小姐請來個專職的郎中,說以后的藥錢,要給咱全免呢!”
詹勃業腳步一滯,眼見個披著黑氅得男人從自家內屋出來,低頭才邁過了門框,詹念早從后頭追上抓了人衣擺,掛著鼻涕笑嘻嘻地一口一個「哥哥」。
問他何時何日再來呢。
“待念兒想我的時候,就來。”桂弘摸摸她的頭,溫笑著應。
“那念兒現在就想您!想您!”
詹勃業大驚失色。
目瞪口呆看著桂弘轉身過來,視線對上一瞬,猛然抱拳跪下,慌張道:“太子殿……殿下,您怎麼……”
“呦,孤這趕著正要走呢,巧了碰見詹大人回來。”
第112章嬌嬌
詹勃業上下瞧了眼色,沒看出個什麼東西。
此刻桂弘出現在他家屋里的所帶來驚愕并不亞于猛虎下山進了民宅,叫他防備不是,往出趕更不是。
桂弘看得出他臉上茫然,彎腰扶他起來,站定解釋道:“想詹大人今日繁忙,定無法早時歸家,便來照應看望一下詹家千金。”
詹勃業喉嚨一咽,疑惑問:“您怎麼知道?”
“良之此前與我說過。”桂弘道:“詹大人之所以留在禁衛辛勤二十多年,其間隱情是因您有個吃藥耗錢的女兒。”
桂弘環視過詹府簡樸裝飾,品道:“念您不易,孤便想著今日過來看看,順便送了郎中,好減免些藥錢,不再成什麼負擔。
待南疆叛軍戰事一過,就請父皇許您辭官,與千金過上安穩日子,頤享晚年,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