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風見他不做聲,偷著癟了嘴,呼口氣強扯出耐心問:“要臣帶人清了嗎。”
“不然。”桂弘冷道:“要孤從他們腦袋頂上踩過去,未嘗不可。”
“……”季春風白眼翻上頭頂,煩得要命,可勁兒揮手罵罵咧咧趕起部下:“去去,去攆人開路!”
過后,桂弘與季春風二人一前一后并馬行上片刻,誰也不愿先跟對方說話,氣氛冰得日頭都快凍住了。
季春風到底先是忍不住,開口弄道:“文士死柬,不好驅趕,磕破頭估計也要粘在宮門外頭。說您先前但凡行半點好事,也不至于——”
“哦。”
“……”又是陣沉默。
“要不是畫良之養著身子——”
“您先說。”季春風咬牙讓話。
桂弘后背僵得緊繃,心有不爽道:“要不是畫良之還養身,誰要你跟著。”
季春風暗嘖一聲:“要不是畫良之還養著身子,臣也才不會領這丟臉的令,跟您一道游街。”
“……”桂弘頓了一下:“跟著我很丟臉嗎。”
“您以為?!”季春風控制不住扯高了音。
“哎。”
“……”
“知道了,抱歉委屈季大人一天。”
季春風忽地覺著假惺惺的直反胃:“用不著跟我抱歉,望您知曉自己有多對不起畫大人便——”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桂弘怒地回頭:“這才上馬,宮門都還沒出,你口中再要說幾遍畫良之的名字?惦記死了。”
——“啊啊啊——啊啾——啾!”
“哎呦大人!”打盹兒的醫師蹭地蹦起身子:“沒事兒吧!沒扯著?!”
“……”畫良之揉著鼻子動了動肩,乜了旁邊大驚小怪的醫師:“嘶……誰念叨我。”
醫師慌忙掀開被子:“哎呦呦,快讓小人看看傷口——”
畫良之抽身一躲:“行了。”
醫師剛才把繃帶換了新,他好死不活地躺在榻上無聊到冒泡,偏一個連環噴嚏差點給疼上天。
醫師怕得要命,他再出問題,自己真就要掉腦袋。
“我沒事兒,您扶我起來成嗎?”
“不成呀,大人。”醫師緊著擺手,嚇得臉白,說:“太子殿下說了,您得靜養,不能動啊,您動出什麼問題,我可要……”
“掉腦袋。”畫良之閉著眼替他應付。
就這兩天,光這一句他得聽這老頭兒念叨三千五百遍。
“再躺就生瘡了,你這腦袋還得掉。”
“不會呢大人,我看著的,生不了!”
“我說您有些眼力見成嗎!”畫良之忍無可忍,終于生了煩,暴躁道:“當下什麼關頭,皇城都要沒了我還在這躺著養病吶?養好了,白白凈凈送給人當俘虜去?”
“這……可是……這……”
“別這這那那,扶我起來!您現在不扶,不用等到太子殿下降罪,我現就能讓您提前超生!”
“那小人扶您起來坐會兒。”醫師百難道:“昨兒您陪太子殿下上了殿,殿下看您辛苦,今天著實是吩咐著叫小人看好您,千萬別再出去了。”
畫良之煩得嘆氣,歪棲在榻上探頭喊門外守著的禁衛進來。
“殿下今日不是巡游。”
“回大人的話,沒錯。”那禁衛道。
“誰陪同去的。”畫良之問。
“是驍衛季大人。”
“季……”畫良之一下子卡了話,眼珠子慌張滾上兩圈:“怎麼偏偏是他,其他人呢?秦昌浩跟詹老爹呢?”
“武衛同屯衛大人上外城去了,今兒是埋置火炮的日子,忙不開。”
“……”畫良之栽了腦袋,暗叫不好。
也不知這倆人綁在一塊兒,會不會把巡游的場子給砸了。
——“咚!”
“聚一聚,聚一聚!”
南市喧鬧中鑼聲破天,路邊突然冒出來群披甲的兵圍了公告板。
路人好奇著圍聚上來,不識字兒的多,中間有人扯嗓子讀。
“南疆大軍將至,家國憂患。圣上突生惡疾,難以親征,皇城乃是一國之本,絕不可為外蠻踐踏,太子代政鎮城,與百姓共存亡。
城門啟至明日巳時一刻,若家有老弱婦孺,皆可出城避難,留守皇城者——皆視為將與太子及三千禁衛共守家國,人人皆兵,人人為將……”
路邊有腳夫放下擔子,揮了把汗,站定在原地。
正午日頭略顯刺眼,人群中的驚呼也不過暫時,很快便被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掩蓋下去,紛紛跪下叩首。
太子出巡,儀仗隊金紅色大旗招搖揚在最前,禁軍列隊在前,太子銀絲金甲,騎一匹年前西域供上來的汗血黃金馬,日頭下泛著金光,好一個高人高馬,氣宇軒昂。
這馬原本是皇帝座駕,然老皇帝近些年體弱,圍獵也停了好些年,根本沒什麼機會騎,只好吃好喝養著,正好借此機會賜了他。
黃金馬生得高大威傲,綁著一頭俊辮兒,正襯他長腿雄健,國儲氣派。
人群中難免有好奇偷偷掀目抬頭的,無非愕然愣住——
那傳聞中腦滿肥腸的皇家蛀蟲,怎得這般見了,莫論大相徑庭,光是一身英君氣質,根本聯系不到一塊兒去。
季春風于他身后帶驍衛鎮尾,耀武揚威一道戰馬隊,驍衛內集的都是皇家上等的馬,無論儀仗或是戰斗,全不輸威風。
也幸得如此,季春風胯下的決浪才不至于被比下去太多。
那馬傲著氣,畢竟在驍衛的戰馬里頭當的是頭馬,如今非要跟在誰后頭,昂首挺胸叱出熱氣,全要靠人夾著才不至當街泄怒。
“殿下,真的假的啊。”
季春風顛馬跟著,再是忍不住百蟻撓心似的好奇,壓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