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累了。”
桂弘的拇指落在他臉側,偷著磨蹭了蹭耳根。
見人沒太大反應,試探著從臉頰帶過。
他逐漸大膽起來,手指向下滑至嘴角,擦掉停在那道弧度形成的小坑中的淚水,無意觸到濕軟的唇。
桂弘前額忽地傳來陣奇異漲痛,面前清雅水墨般精致的鼻梁下,自帶微卷的透紅薄唇像是熟透的櫻,想必是甜中帶酸,讓他心里越發癢而不耐,犯賤似的想要狠狠揉搓一番。
比起腦子里還在發呆著斗爭,手早已先上一步,按住那扇唇,不可控地微微敲開些縫,拇指輕磕在他上下牙之間——
桂弘當即渾身一顫,暗叫不好。這般莫名其妙去輕薄他,手指頭保不保得住不說,定是要領滿腦袋大包回家。
下意識猛縮脖子,閉眼等了半天,也沒見畫良之有什麼動靜。
怯怯挑眼看去,才發現他居然不知何時起,靠在自己身上睡著了。
想來該是累了。
桂弘弱聲笑笑,跟自己折騰著連月都沒休過,身負重傷還跑這麼遠,偏要親手給人送這披風。
要怎不說,老虎生病也會發蔫,再暴躁的野獸睡著了都收著爪牙,每每這時候盯著張無害柔和的美人臉——
內心總會產生一種奇怪的自信感,類似于好像可以隨便捏著胳膊把他當什麼柔柔弱弱的白面書生捏,輕而易舉就能叫他瞪著雙濕漉漉的狐目,急怒無威,被自己欺負到咬唇委屈,泣哭可憐,那光景絕對養眼得很。
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在白日做夢。
桂弘飛速眨了眨眼,把亂七八糟越想越歪的雜念從腦子里甩出去。
莫說要他啼哭委屈,自己若是真欺負他了,那他哭出聲之前,我的腦袋估計早被扭到地上。
這會兒摸了摸脖子,又去幫他把身上的獸絨氅衣蓋好。
正午淅淅瀝瀝化出深埋雪下大半個冬的樹根,潮濕烏黑。
他從畫良之朦朧咫尺的睡顏半遮下望向窗外風景,好一個漫漫長冬啊——
假若渡得過,盼來便是萬物復蘇。
第108章請旨
又五日后。
長陵城破的消息伴急促馬鈴傳進宮門。
柱國將軍李肄拼死不降,爭到最后一刻,陷阱火攻輪番上陣,早前便是準備萬全,加之暴雪后的南疆士兵行動有限,不耐寒的人們很容易被凍到手腳發硬,難攀城墻,一時間破城竟被多拖拉了許多時日。
南疆將領布特損獨龍一員大將,攻城確實費事幾分,但也不影響長陵軍隊到底寡不敵眾。
即便如此,守城一戰加之暴雪天氣,南疆起初北上帶來的十萬軍隊,如今折得已不足半數。
可長陵一破,皇城再無屏風。
大昭三十萬護國軍遠在羯胡,南疆事變初被派去通信的傳令兵多是被私下通敵的內侍省劫在半路,消息傳不過去,耽誤到了叛黨肅清,半月前才匆匆上路。
雖快馬傳令,護國軍緊急歸京——無奈路況寒險,人數太多,主力軍與他們的大將軍又遠在大漠中央,才剛滅了羯胡侵略軍,此時如何快趕。
也還是要小半月。
可南疆的叛軍,一路順風無阻,不出五日便可兵臨皇城之下。
朝堂大臣在大殿上亂成一鍋粥,滿打滿算皇城當下也不過三千禁衛,著實有些螳臂當車的意思了。
世帝棲坐龍椅上,閉目無言,連階下幾乎掀瓦的混亂拌嘴聲都不愿理睬。
好半響,方才瞇開條縫,往下頭望去。
新臨陣上任的兵部侍郎口噴唾沫地辯論著什麼出兵征兵的事兒,講堂堂大國總不至于坐以待斃——
“所以更要移駕副都!”宰輔喝聲道:“與其冒著被破城的風險,不如以退為進,敵軍攻個空城,讓他們無處施展。”
“前兵部通敵一案,查得怎麼樣了。”
世帝聲音不大,甚是暗啞,卻在一瞬清得殿上鴉雀無聲。
靳儀圖雙手揣在披風下頭,聞之略一抬眉。
“回陛下,暫且是壓在牢中了。”大理寺的人破開寂靜應聲道:“然而內侍省一場大火盡毀,除卻前太仆寺家公子的口供,再無實質的證據,難以結案。”
世帝沉上片刻:“命人將宣兒送去皇后那。”
堂下眾人驟地一窒。
“統統殺了。”
堂下大驚失色,面面相覷間卻無人敢站出列,在這風口浪尖替貴妃與兵部說情。
“寧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
世帝睜開眼,怒撐起身,緩步朝殿外踱去“朕這大半生啊,也就這樣過來了。”
靳儀圖領御前衛到德惠娘娘寢殿時,季春風的人早已奉旨為帶走五皇子而先了一步,然而烏泱泱的禁衛圍在殿外,卻無人敢入內。
他先是疑惑半會兒,靠到季春風邊兒上,往里看去的瞬間厲眉猛地壓緊。
靳儀圖鼻梁一緊,不自覺抽動幾下,接著問:“來晚了?”
“嗯。”季春風怔然點了點頭:“怕是有預知。”
殿內一聲寒骨刺耳的尖叫斷了人思緒,聞見騷亂趕來的宮女跑到一半滑摔在地,見了鬼似的蹭著往后退,驚恐大叫。
德惠娘娘一席白衣披頭散發,方才緩緩扭過頭,惡鬼似地朝他們咧嘴,滲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