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人氣急敗壞,在雪地里滾著火,楚鳳離卻是個得意洋洋,笑眼瞇成條縫,揮著袖朝他哥道:
“打仗不也沒那麼難,我這兒還有不少機關小獸,看您還有什麼咒術發子,能讓它們起些作用——
楚東離無語搖頭,心道他怎在這戰場上還抱了顆玩心,正是回頭一剎,楚鳳離話音未落,忽地從天而降一道繩索套中他脖子,來不及呼喊求救,已是當著自己的面被拖拽下了馬!”
“鳳離!!”
楚鳳離驚恐抓了兩把沙土,喉嚨緊得叫不出聲,拼命往前爬。背后繩索力氣大得驚人,直將他再掀翻在地,簌簌收緊,迅雷不及掩耳地硬生生拽出盾陣。
事發突然,楚東離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助,慌張沖過去也只空虛摸了個指尖,腦子中嗡地一聲親眼見那矮盾墻如惡獸張口吞了他弟進去,被撞開的縫隙迅速并攏——
當下有人被抓出去就是死路一條,總不能因為一個人亂了陣腳。
千鈞一發之際,忽一人越身而上,幸得身材小巧,才能踩著盾兵尋頭頂縫隙跳出。
楚東離一時呆得發不出聲,只從盾縫里看見外面廝殺潑血聲不斷,混亂中有人快步上前,手中三叉飛快斬斷楚鳳離脖子上的繩索,使出吃奶的勁兒拉起他就往回跑。
此刻畫良之也意識到出了事,追沖過去從陣內向外拋槍清敵。
楚鳳離斷了脖子上的線,片刻不敢耽擱,求生欲要他當即撲騰起身,連滾帶爬地跑。
剛仗著身材便利跳出去救他的柴東西一腳蹬開身側敵軍,臉色發白地咬牙以叉穿透那人喉嚨,利刃捅在人身上傳來的觸感是鈍的,這讓他深感渾身發麻,頭皮僵硬地連跑幾步,使勁推著楚鳳離讓他回去陣里。
畫良之再是從內相助都有局限,大批狂怒下想要了楚鳳離命的人圍剿而來,柴東西與他斬殺撲過來的敵人,這護衛隊中年紀最輕的小子背靠盾陣,拼了命推著楚鳳離往里塞。
“抓緊……進去!免得你哥擔心了!”
楚鳳離這會兒嚇出哭腔:“一起走,一起……”
“當然一起走!”柴東西急得冒汗:“我也有娘要見嘞,還有……還有相好的,所以你趕緊!”
楚東離趁機起身追到盾邊上去,從盾牌縫隙里扯住他弟的衣角,里面奮力扯著,柴東西又在外邊擋著兵使勁塞他,到底是給盾陣擠出條縫。
好在楚鳳離手里死死拽著柴東西沒松,倆人一道摔回陣里去,盾門「轟隆」一聲再次閉緊,畫良之匆匆跑了過來,朝地上緊緊抱著他弟說不出話的楚東離問:“沒傷著什麼?”
楚東離手背上青筋凸起,捏著楚鳳離被繩索勒到淤血的脖子,咬牙道:“看陣,別管我們。”
“知道了。”畫良之一抖纏了七煞伐杜,柴東西站在盾陣附近一動沒動,他理著槍,隨意掃了眼那孩子蒼白的臉:“回去給你計個大功,勇了不少啊,果然有了牽掛就是不一——”
就見那少年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畫良之順著他懵然失神的視線一并往胸口看去,一把大刀直直穿了腔,他本身生得就小小一個,身子骨都還沒長全。
刀在身上,更是觸目驚心。
“喂……喂,東西……喂!”
柴東西想應聲,嘴一張開,涌出的全是血。
畫良之駭然沖過去抱住柴東西,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喉嚨里是堵的,像是塞了百味極苦的藥進去,作不出聲。
楚鳳離見狀頓時號啕大哭,掙著從楚東離懷里出來,可他腳軟,走不動,撲在地上往這兒爬,嘴里瘋狂喊著對不起。
畫良之撩開柴東西擋眼睛的頭發,拿袖子蹭他臉上的血——
柴東西好像回了神,疼得發抖,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嘴里大口大口涌著血的情況下發聲十分困難,曾經油亮的眼驚恐縮緊,著慌顫動嘴皮。
畫良之趕緊湊近去聽,勒著發酸的喉嚨:“東西,你說,說。”
“我……我害怕……”
柴東西哽塞難言,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睛里往下滾,滾進血泊里,整個人抖得無助,指尖死死捏著畫良之的胳膊,啞尖著哭:“大人,我害怕……我害怕……害怕!”
一張尚未完全張開的娃娃臉滿是血污,唯一雙眼瞪得巨大,滿眼都是幾近窒息的恐懼,煞白的臉退了血色,他像個隨時要隨風散了的紙人兒,單薄一小個,靠在畫良之懷里。
抖成篩糠,不斷磕磕絆絆念著害怕,害怕,我害怕……
“疼……好疼啊!大人!東西……疼,疼死了,好疼啊!”
畫良之再說不出話來了,喉嚨里的酸漲撐到鼻子里去,面具后的眼眶濕得徹底。
“大人,我好害怕,我,我沒用……可我真怕……我也真疼,疼死了,疼……”
柴東西說到一半又被涌出的血堵了喉嚨,他攥不動了,手指脫力地滑下去,落到鋪在地上的紅披風一角。
聲音也終于塌弱下來,成了氣音,噗哧哧地混著血沫往外噴。
“大人,我,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四聲大人幾乎要割了他的心去,畫良之眼眶通紅,咬著槽牙不讓自己在眼下的戰局中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