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嗎。”他問。
“我若真要,不行嗎。”
太熾熱了。
鼻息,語字,眼神。
如熔巖般看似溫順若水,流淌綿延,和緩細膩。
卻是足以融化,包裹,窒息,占有一切的兇險危殆。
厭惡嗎,不一定。畫良之在短暫的停滯中捫心自問,心跳是紊亂喧雜的,得不出答案,反灌注進大量陌生的酸脹。
唯一清楚的,只有自己下意識在拒絕此般過度親近,厭惡觸碰,厭惡氣息,厭惡關心,不是厭他。
“阿東,別鬧。”畫良之在這般威脅之下潰不成軍,沒了利爪虎牙的狼,比狗還聽話。
桂弘嗤笑笑,騰出一根手指,點在他胸口疤痕上。
“別忘了。”他說:“你是我的狗。”
畫良之打了個顫。
恥辱與難堪如疤痕難洗,成了二人間最后一道隔閡:“是,所以我這般給你賣命。”
“我不要你的命。”桂弘躋身借力,身材高大壯士的人輕而易舉就能畫良之翻倒在地。
手指換成手掌,肌膚相處間何等激烈澎湃的心臟鼓噪,仿佛隨時可以迸裂破膛。
“我只想要這個。”
畫良之笑了。
咬牙時唇間血腥味溢出,確實提神。清醒時,他不是個任人擺弄的玩物。
于是反唇相譏地抓住那只手,泰然道:“混賬東西。桌上有刀,想要,你剖開取了就是。”
桂弘目光釘在略淤青的胸口:“可惜,我更想要它如當下這般急切的為我而跳。”
“太子殿下好生難養。”畫良之板了臉,不想被桂棠東戲弄,也沒覺得自己連這種瑣事上都要照顧,放任其隨心所欲。
桂弘眼眸漸亮,調侃中帶著了然,畫良之辨不清他只是拿自己尋樂還是認真,總之被他這麼壓著,華服上熏的香直往鼻子里灌。
“你的太子殿下只是坦誠。”桂弘道,“不像你,驚弓之鳥。我想要的東西,會讓他完好無缺留到現在?”
“我本還要謝你大發慈悲,就算是枕邊美人,也沒拿過來消遣。”畫良之道:“而今看來不過自作多情,原來你不想要啊。”
“或許只是時候未到。”桂弘道:“人嘛,善變,說不定呢。”
“地上涼。”畫良之伸手薅了他辮子,“狗東西,放我起來。”
桂弘折了身,頭皮被他扯得痛,捏腔道:“藥沒上完呢,正事兒。夫君在外為我打出片天來,小娘子在家感激涕零,無以報答,還不得伺候好了。”
畫良之哭笑不得:“放那兒,我自己來。什麼時候勞駕太子殿下伺候他的護衛了,不成規矩。再說我那是公事公辦,可不全是為你。”
“就知道你要這樣說,才會偷雞摸狗似的過來,被你抓了奸。”桂弘手底下使了勁兒,鉗子樣把人按在地上,不讓他反抗,單手剜出好大一塊兒藥膏,往人胸口那大塊淤青上涂。
畫良之是個烈性,厭極了叫人當成掌上物的滋味兒,更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傷情,氣得嗷嗷叫喚:“讓你放了!狗崽子,我不用,不用——”
“干嘛啊,好心好意,這麼嫌我。”
“啊嘶!疼……是你弄得我疼!”
桂弘下手沒得輕重,聽了個疼字,還跟不信邪似的撈著人的腰翻了個個兒,按了按他背后實打實接招的那塊兒發紫的淤,奇怪道:“校場上沒看您疼出聲,怎麼到了我手里就怨聲連天啊。”
“……”畫良之無語極了。
桂弘反正是不心疼藥錢,再挖出幾乎半罐,吧唧一坨丟到畫良之背上,咕咕唧唧地揉著,道:
“想您大我這麼多,咱倆這輩子若是就這麼綁了啊,待您先老了,可就要指望我照顧,現在開始練習方才為時不晚。”
“我操你——說的什麼狗屁話——啊!桂棠東,輕點!疼死了……喂!”
“大哥哥——”
外頭忽地有人掀了大帳的簾子就往里進,正是楚鳳離捧著個牛角小哨,低個頭興奮念叨:
“大哥哥,我給您用牛角雕了個小角哨,您別瞧他小,這聲音可是格外高亢尖銳,能傳個小百里,待您行軍時需發號施令,剛好……”
少年話到一半兒,抬了頭,乍地啞口愣住。
一時間六目相對,捧著角號的,跪地回頭的,和躺地上撐腦袋看的。
桂弘舉著的一手沾滿晶瑩剔透的藥膏,另一只手底下被他按著的人不著分寸,掙扎得蓬頭垢面不說,疼字尾音都還未落。
齊齊是個神色慌亂。
楚鳳離憨聲一笑,撓了撓頭,象征性彎了下腰就算是打過招呼了,把小角哨擱在地上,萬般淡定地悄聲倒退出去。
待簾子落了,再凈個片刻。
就聽外頭“啊——”一聲扯天的尖叫,緊接著成了響徹狂野的:“哥,哥!哥!!我我我闖禍了!哥!”
“……”
“……”桂弘至此也鬧不下去,隨手把外袍丟回給畫良之去。
“拿我尋樂啊。”畫良之邊套著衣衫,邊在苦笑:“我于你而言就是取笑的玩物,是條狗,放了他楚東離就是先生,說一不二,畢恭畢敬,兩幅面孔的混蛋東西。”
“同你學的。”桂弘順勢抱膝坐在地上,看著他穿衣,說:“禁衛軍內沉穩為重,深藏不露的笑面狐,其實不過見錢眼開,滿嘴放炮的偽君子。”
“說來說去,都是我活該。
”畫良之呸一聲。
“您這嘴真是含笑五步癲,半句話都不讓。”桂弘不冷不熱道:“戳心窩子的難受,小心我瘋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