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大人,比武時走神,不太禮貌。”
畫良之不再往他那兒看了,扶著胳膊起身,端正面具,那狐貍臉笑得奸詐。
“那你也看好了。”畫良之往掌中繞著七煞伐杜,道:“我什麼都取得來。”
李肄沒聽懂他話中意思,也不愿拖拉時間,知道畫良之快被自己熬到末路,將雙锏挽出腕花兒,再度出招。
桂弘卻是在大袖下把手捏緊,他清楚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想要的,他什麼都能取來。
桂弘胸中悶極,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眼前二人戰成一團,一紅一黑翻成電花,步步相逼,拳腳間都是尋常人這輩子都難見一次的奇招,煙塵幾乎攏了兩人進去,再度破塵暴起,飛槍撞上銅锏,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周圍也早忘了什麼贏不贏的,一眾舉拳叫好,吆喝得熱鬧。
只有桂弘在一旁把拳頭捏得更緊,咬牙切齒,看得心焦。
單槍匹馬的插旗,一對一就是規矩,且身份隔閡在那兒,參手反是砸場子幫倒忙。
兩人轟地撞在一塊兒,猛朝兩邊退去。李肄顛顛手中銅锏,力道上分明該是中了對面的肩甲,眼見畫良之落了地,氣喘得厲害,仍沒什麼大礙,反倒是面具似乎笑得更肆意嘲諷了些。
這讓他胸中煩悶,即便明顯覺得這禁衛統領動作較比開始慢了許多,該到了力竭的時候,就算披甲,遭自己這銅锏撞上這麼多下,常人早吃不消了——
但見不到他神色,摸不到底,也沒什麼吃痛的樣子,難不成他大內還有打不壞的人在了?
再幾回合下來心中沒了數,徒增不安煩躁,不愿再跟人耗著,想來一不做二不休,一招見分曉算。
李肄揩了面上汗,一把扯下鐵盔,頭頂在冬日中騰騰升出白煙來。
借周圍呼聲震天,猛朝畫良之沖了過去。
畫良之妖狐面微抬,投出槍頭,后腿反勾七煞伐杜尾部鐵錘,眼見李肄從上砸下銅锏,竟是未閃躲,反而順其攻勢,伏身向下,正面迎了雙锏!
桂弘大駭,登時拔劍出鞘,顧不得什麼規矩追沖上去,但那雙锏雷厲迅猛,不及阻攔,隨一聲沉悶地「啪」,全都砸在畫良之背甲,登時將人擊在地上。
眾將士見此狀大喜,「總鎮!總鎮」的呼聲連天,震耳欲潰,此間唯桂弘一人惶然跑去查看畫良之狀態,卻被他抬手止在一半。
眼中只能見到那半張狐面嘴角高扯,看不見他如何,擔心也就翻了倍,要他跟熱鍋上的螞蟻,左右不是。
李肄忽地發出陣大笑,振臂向四周道:“別喊了!”
隨后朝畫良之抱拳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桂弘與眾人皆是一愕,與此同時,畫良之撐著膝蓋起身,站直身后,手腕一甩,從李肄脖子上松了七煞伐杜下來。
“承讓。是將軍未使全力,否則畫某也難萬全撐到現在。”
眾人這才看明白,最后那招竟是一場豪賭,李將軍本是算準畫良之會繼續躲閃他的雙锏,不敢貿然出手,干脆去了防御,雙锏齊齊加入攻勢——
怎料畫良之竟硬生生接下一锏,反尋出破綻,將走線槍勒上李肄脖子。
比起后背中招,直逼脖頸的槍才是威脅。
“大內養的確不是閑人。”李肄笑道:“是李某大意輕敵,贏不了畫大人這股舍命的狠勁兒。”
畫良之的聲音悶在面具下頭,不算清晰,但薄涼帶笑的音仍能透過假面,勾勒得出他此時淡然神色:
“拼習慣了。禁衛軍雖不行軍打仗,但也皆是萬里掏一,想登得上去不就是要拿命拼。”
又道:“我這人耐力雖不行,可是抗打。”
“哈哈,瞧得出來。”
李肄揉揉脖子,朝那邊直勾勾盯著畫良之看的太子一拜:“殿下贖罪,迎接晚了——桂弘沒作理,眾目睽睽之下走到畫良之背后,織金繡龍的襖子一揮,直接從把人整個兒裹進了懷里。”
畫良之被遮得眼前一黑:“……”
后邊兒熱淚盈眶的柴東西跟護衛隊:?
彎腰拜到一半兒李肄偷翻起眼:??
校場冷了片刻,緊接著從桂弘袍子里傳來聲尖叫:“我草你……大庭廣眾之下干嘛呢!!放開,干!”
“別動,別動別動。”桂弘把人擁在懷里,臉埋在他頭頂上,懷里人掙扎的時候快把他胸骨撞碎了,強忍疼著壓聲,急急道:“哥,先別動,就一會兒,一會兒。”
畫良之掙得像個離水的大鯉,聽他這話愣了片刻,桂弘擂鼓巨響的心跳聲便無可遮攔,發瘋地躁動著,一聲一聲直擊在耳膜上。
他一下子軟了心,不再掙扎,吊著胳膊由他緊擁了好一會兒,直到心跳聲穩了許多。
“叫護衛隊進校場,掛虎符。”沒一會兒桂弘把人從袍子里放出來,大聲宣道:“孤將于長陵與諸君生死與共,與長陵共存亡,馬革裹尸,戰無不勝!”
護衛隊中有人喊了聲千歲,起了頭,狼群便開了口,呼聲連天不斷。
這聲音響得潰天,十里山河猶如響尾劍破空直穿校場,太子大纛與長陵軍旗一金一赤交織臺上。
畫良之擱后頭拍拍被他擠出褶子的衣服,冷不丁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