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忍千日,只為一朝。”楚東離靠近輕拍桂弘肩膀,道:“先生授你詩書習字,兵法武藝,禮儀謀策。磨刀霍霍,如今到了用武之時,往后,不必再藏了,太子殿下。”
畫良之伸出要攔他的手一滯。
木然回頭,見桂弘驟然停了原地轉的腳,神色由彷徨成隱忍,再由隱忍成堅定,逐漸映入火光成炬,深吸口氣,攏手朝楚東離一拜。
——險些忘了,他是比自己更懂得如何左右那瘋子的心性。
“是。”桂弘道。
畫良之收了手,在自己的袍子上搓了兩下。
但這一欲出又止的微妙動作逃不過楚東離的眼,不等他瞥臉過去,那嘲弄之意已然蕩到自己頭頂了。
“畫大人口口聲聲說著對太子殿下無所不知,又是自詡什麼將他親手拉扯大的,可怎到最后,他還是更聽我的話。”
畫良之啞口無言,表情逐漸扭曲變態。
“你們倆……各自繁忙,活得裝模作樣,到底都是什麼時候學的!”
桂弘憨地一笑,抱歉道:“西楚。”
“你!”畫良之快把后槽牙咬碎。
“西楚七層的獨間,太子殿下在那里與我學詩書,讀兵法,習劍術,鍛心性,整整十六載。
畫大人常掛口說殿下是您帶大的孩子,可若是掐指一算,卻還沒有我照料過的時日一半。頂多……勉強是個蛇蝎心腸的棄母。”
楚東離悠然笑道:“甚至,畫大人還覺得殿下每日是去西楚尋歡作樂啊,果真與朝堂豬狗沆瀣一氣,鼠目寸光。”
“我!”
“東離,你別這樣氣他。”桂弘看畫良之面色鐵青,一副大意失荊州的模樣于心不忍,他也不是真心要連他一道騙的,更不想這倆人見面便是針鋒相對,只好無奈勸著。
楚東離一向冷面無情的臉忽地得意彎了唇角,對桂弘道:“既無需再瞞,當改口叫先生了。”
“是,先生。”
“我操……”
畫良之眼珠子在倆人身上來回轉了百圈,終是氣急敗壞,好一聲帶著恨的罵完,怎得都咽不下這口氣,霍地甩出七煞伐杜,標頭劈頭蓋臉就向桂弘奔去!
“好啊你!小王八蛋,你有這麼個良師后母,還心心念念恨我想我做甚,怎不忘了算了!
對,他教你,什麼都教你,來啊,那你今兒個就拿出他教你的本事跟哥比試比試,看我不揍你成餡兒餅!”
桂弘急忙拔劍一擋,將畫良之的標頭撥飛,怎奈他這走線槍鬼魅似的如游龍在水,還能拐著彎纏上劍身,陰魂不散地勾著困住劍法,轉而敏捷繞著線繩揮出拳頭朝他奔襲過來,嚇得桂弘大驚失色,丟了劍就跑!
“哥,哥!哥!!我錯了,錯了!”
“好你個桂棠東!我的話都是放狗屁,我就好欺負,他說什麼是什麼,他楚大怨種就是你的好先生!
行,我比不過是吧,那好辦啊,那就用他教出你的這三腳貓功夫來打一架,老子當初既然能輕而易舉把他綁在房梁上,也能把他教出來的徒弟吊這樹上揍!”
桂弘聽著他是真氣了,嚇得抱頭鼠竄:“哥!良之哥!!別……別啊!東離!東…先生!救命啊!!”
桂弘扒了絆腳的大氅繞著樹跑,畫良之窮追不舍,叫得山頭鴉雀亂飛,怕是睡著的兵都要吵醒。
楚東離抱懷看向兩人,起初挑眉看不慣,卻在意識到桂弘仿若就算是孩童時期,也從未如此舒爽暢快的與人玩鬧過后,漠然付之一笑。
“我怎麼救!我又打不過他大內高手,可不想與你一道被綁了。”
他那話音才落,遠處忽起一陣急促馬蹄聲。
畫良之猛停腳步,桂弘順勢跟泥鰍似的呲溜鉆到楚東離身后——雖是明知他倆可能加一塊兒都不夠畫良之過上三招的。
不過這深更半夜,誰……
“哥!”
馬蹄聲靠近,比起人影,先傳來是少年欣喜呼喊。
楚東離適才泰然處之的臉色大變,僵硬愣神,茫然往前踉了半步。
眼看楚鳳離一身紫棠披風攜卷寒意,帶著隔夜的雪停馬后,摘了大帽,仍帶著嬰兒肥的臉凍得通紅。
少年心無城府,只當追上大軍內心生喜:“哥,你獨自出征,把我留家里可怎麼好,眾人都說此行兇多吉少,鳳離也是男子漢大丈夫,豈是能安心坐得住的!”
“知道兇多吉少還要來!”楚東離往前沖了幾步,三兩下扯住馬韁,拉著楚鳳離的腕子往回拽:“給我滾回去!”
“我不回!”楚鳳離見狀兩腳蹬地,拼命掙著甩手,大聲爭道:“不走!我早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整日護幼雛似的護著,既是兄弟,當然要有難同當才對!”
“這不是來給你鬧著好玩兒的。”楚東離拎著胳膊將其拽到身邊:“以往偷逃出攬星樓,我當是睜一眼閉一眼算了,而今生死攸關的事兒也來跟我耍脾氣,是我寵你!”
“您是想把我關那高樓一輩子了!”楚鳳離憤懣不平:“真不明白,我又不是糖飴做的,這麼多年了,您曾經是有過什麼心病,切莫全加置在我頭上,我是你弟弟,不是一含便要化的,用不著那麼小心慣養!”
這對兒親兄弟吵得厲害,入耳全是什麼「我答應父親照顧好你的」,“我自己可以照顧!”云云家庭紛爭。